相較胡因夢年輕時的明艷,更喜歡她年長后柔和的容顏,眼神里滿是接納與寬容,讓人感覺欣喜和親切
我在13歲左右時熟讀李敖的書。具體來說,應(yīng)該是情書。
那時李敖?jīng)]有現(xiàn)在這么火,知道他名頭的人不多。我老媽有個好念頭,認(rèn)為女孩子從小不應(yīng)該缺錢花,借此東風(fēng)我一直有不少零錢,可以亂買書。有次正好買了《李敖的情書》和《李敖的情話》。他的言辭與眾不同,少年時的我深深被他的文字吸引。他的情書寫得干凈卓越,看起來很舒服。還記得他說上大學(xué)時自己喜歡一個坐在前排的穿淺褐色衣服的女孩,他以"蒸汽"來形容她。真的貼切,讓我今天看到淺褐色,還會憶及他的才情。
文字中的他,很紳士、很溫文,而他在情書里關(guān)于他喜歡的女孩以及胡因夢的描述,也是非常深情的,令人感動。后來很快發(fā)現(xiàn),文字之外的他對于胡因夢,有著怎樣刻骨的恨。而他也完全不是當(dāng)年書中那個溫良的人,言辭舉止充滿攻擊性。
一直到有一段時間,穿著大紅衣服在鳳凰衛(wèi)視開講的李敖,時刻不忘切齒地罵胡因夢。他說她是沒有文化冒充高深的花瓶,是狡猾虛榮的女人、忘恩負(fù)義的小人、兩面三刀的惡人。總之,胡因夢是十惡不赦的。有時短短一期節(jié)目,他要罵她五六回。而在他的書里,幾乎隔一頁就能見到一回胡因夢,同樣是咬牙的痛罵。
記得在情書情話里的李敖,也曾是翩翩君子。他對女人的珍愛,是一種天性的流露,與花心無關(guān),與教養(yǎng)無關(guān)。我深深記得他的一句話,他說:"中國的戀人,只習(xí)慣于一起上山,不能一起下山。"即言戀人們相與為歡時卿卿我我,一旦分手,就誓不兩立。我記得此語,所以在少年至成年,對任何事情上的"分手",都希望彼此轉(zhuǎn)身亦能風(fēng)光漂亮,留下些許溫暖。
李敖其實在面對一些人一些事情上也一直做得很有風(fēng)度。然而在面對胡因夢時,他一次次歇斯底里撕破臉面,挖空心思咒罵她。待她年華老大時生了個單親女兒,他在報紙上寫文章幸災(zāi)樂禍,猜測誰是孩子的父親。胡不予應(yīng)答。李敖其余的謾罵,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幾十年如一日地恨一個人,需要多少堅韌和勇氣?需要多少記憶猶新的閃念?
突然間有一天我明白了,一切或許因為他愛她,深入骨髓地愛她。所以才會在所有的字里行間、起居飲食里,恨得如此長久徹底。他好面子,他心底有陰暗,唯有她最知曉。而且在他最需要她作偽證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做了自己,光明正大地背叛了他。當(dāng)她站在法庭上,作證說他侵吞了好友的財產(chǎn)后,他們相互的愛戀已無處藏身。他很可能是借由無所不在的恨,棲居他的愛情。
從此他告她,一場場的訴訟成了她的噩夢。在法庭外,她問他,為何不歇手。他苦笑說,其實他也想停了,但已經(jīng)騎虎難下。
成了仇人,他還是愿意將真話說給她聽。
數(shù)年前,李敖回大陸,他如今的妻子小屯帶著孩子隱在簇?fù)硭娜巳豪。他在面對媒體時卻突然說了一句:"我現(xiàn)在的妻子多好,她從來不搶我的風(fēng)光。不像胡因夢。"他在笑,皺紋也在笑,但分明悲涼。在人群里,妻美且賢、事業(yè)有成、名震天下,但他還是忘不了她。
他在那些尖刻的罵里,懷念她,懷念那些戀愛的時光,那三個月的婚姻生活。
她其實是知曉他的愛的,所以她對他寬容,從不真的計較。她還說,李敖在文化上貢獻(xiàn)卓著,但在"愛"方面,沒有建樹,因為他只愛自己的感覺,心理有缺陷。
他們是彼此的知己。就像在婚前那段矛盾糾纏的日子,十分明白兩個刺猬靠近就意味著彼此的傷害,依然還要飛蛾撲火一般走向婚姻。因為她愛他,一如他愛她。但他們都太強硬,都太高傲,也都太有才華,互不相讓。而在做人上的根本區(qū)別,即李在功利方面有時不擇手段,胡則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讓他們不得不分道揚鑣,一步三回頭,卻要裝作毫無牽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