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翔每年都要陪我去他服刑的地方看他,勸他好好改造,每次去都要花很多錢買吃的,還要給管理員送紅包,讓他們對弟弟盡量好點,不到十年弟弟刑滿釋放了。
出來后弟弟想做這個生意那個買賣,但不知是經(jīng)營不善還是他壓根沒有去做,給他的錢從沒有回來過。后來他再說干這干那的,我干脆地說沒有。
林翔背著我偷偷給了他幾次錢,還給他買了一輛車,這讓我既生氣又感動。
林翔對我的好,我決心回饋他的親人。他母親得了腦血栓,右側腿腳行動遲緩,我刻意報了一個按背針灸班,學習澩位按背技術,有時間就過去給婆婆按背。在我的精心照顧下婆婆的身體漸漸有所好轉。
除了給婆婆按背,我每天都要打掃林妮的房間,她的衣物全部用手洗。觀察她的喜好,然后投其所好買些她喜歡的東西。
開始的時候,她女兒對我非常排斥,不讓我進她的房間,對我大吼大叫。林翔怕我難堪,幾次要打她被我制止了。
一次,她放學回來趴在桌子上哭的很傷心很無助,我局促地站在她的門口問:“有什么困難嗎?我能幫助你嗎?”
她沒有理我埋頭從書包里拿出書本開始寫作業(yè)。后來婆婆告訴我,看到小伙伴們的家里都有一架鋼琴,她也想買被林翔拒絕了。于是林妮打電話向她母親要錢,被她母親數(shù)落了一通,說自己生活還成問題呢,哪有錢給她買鋼琴。
我用私房錢給林妮買了一架鋼琴,又幫她報了一個課外鋼琴輔導班。此后,林妮和我的關系緩和了一些。她與我說話的時候,從不叫媽,只用你怎樣怎樣。林翔更正她幾次,她便以姨稱呼,姨就姨吧,誰讓咱不是她親媽呢,我不在乎,該怎樣待她還怎樣。
林翔對我更加呵護,洗衣做飯,搞衛(wèi)生他全包。每次來了月事像侍候月子似的照顧我,把水果榨成汁搞溫了在讓我喝,什么活也不讓我干,說女人在這個時候是最嬌貴的,不能涼著也不能累著。
后來弟弟得了不治之癥,幾乎花了林翔所有的積蓄,在一天凌晨兩點多去世了。那時候他正在外地購貨,聽到這個消息連夜趕了回來,二百多公里,兩個多小時到家了。
一進屋和親朋好友打過招呼目光鎖定我,走過來摟過我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我責怪他說夜里開車多危險,他對弟弟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可以天亮了在回來。他說我父母年邁我是主事兒人,怕我悲傷扛不住,更怕我看著死亡害怕,我感動極了。
起初,林翔對我的好,讓我覺得不現(xiàn)實。新婚燕爾,過了新鮮勁林翔就會厭倦,會和趙飛一樣對我不聞不問,我做什么都像欠他的一樣?墒橇窒枰蛔鼍褪撬哪,從未厭煩過,還教我怎樣核算藥店里的往來帳目,把藥店的收入銀行卡給我。
茅草飄搖,幾段癡愁,半生風雨入了喉。
這是書生第七次入京赴考。
書生曾是定陽城赫赫有名的神童,十四成秀才,十五中舉人,然后戛然而止。
書生今年已過而立,定陽城里有關書生的傳說早已被時間埋沒,徒留跌下神壇的書生在世情中沒了銳氣,冷了心腸。
書生的盤纏被偷了,客棧老板拉著他不放。
書生漲紅著臉,在各式各樣的指指點點中低聲下氣地與老板商討,聲音卻全淹沒在老板的高聲大嗓中。
是一位美麗的小女孩,替書生墊付了住資。
小女孩蒙著面紗,露出的眼睛美的像西湖水。
書生帶著小女孩給予的盤纏再度啟程,京城依然那么繁華,輕易讓人忽略了那些落魄的人們,譬如書生。
舉子們聚在一起高談闊論,談科舉,談政治,談前程,談哪位大人想要榜下捉婿。
書生冷眼。
這些舉子們說的沒幾句點在題上,夸夸其談,嘩眾取寵,卻偏偏就是這些人一次又一次踩在他頭上,書生一次又一次目送他們高升,而他始終站在原地。
放榜那日,書生沒去看,只聽著前來報喜的人來來去去,客棧里一時鬧騰如集市。
夕陽斜了,沒人來找書生,書生便知道,他又一次落榜了。
魚躍龍門歸鳳池,八十老翁與稚子。
書生記起那位白發(fā)蒼蒼的考生,考了一生,最后死在了考場上。
要認命嗎?書生問自己。
借酒澆愁愁更愁,寂靜的夜里,書生酩酊大醉,無人打擾,他便渾渾噩噩直到天邊破曉。
書生終于放棄了。
從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到庸庸碌碌的壯年,人生幾已過半,及時止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