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招工進(jìn)廠來的年輕人里,有個外號叫“小扁頭”的小伙子,生得白白凈凈,五官不賴,個頭一般。因為是本廠正式職工,介紹對象的人不少。所以,入職不久,小扁頭就娶了一個漂亮的外廠媳婦。
她的美貌,使她很快成為廠里的公眾人物;她的美貌,使小扁頭成了一眾男職工羨慕的對象;她的美貌,甚至傳到了我們這一幫,兩眼不管任何事,一心沉迷玩游戲的孩子的耳朵里。
孩子們的嘴里,她沒有自己的名字。她的名字就叫“小扁頭的老婆”,或者,叫“小扁頭的漂亮老婆”。
一般人只是在馬路上與她擦肩,發(fā)現(xiàn)人群里她膚白唇紅兩眼烏溜溜。而我,是在澡堂里發(fā)現(xiàn),小扁頭的老婆確實是個美人坯子的。
很多女子都是齊耳短發(fā)的那個年代,她是燙著長卷發(fā)的,而卷發(fā)必須坐兩個小時的車,到臨近的城市里才能燙到。大人們穿的是解放鞋,孩子們穿的是千層底手工縫制的布鞋,可小扁頭老婆穿的是黑亮亮的皮鞋;那鞋的鞋底,可不像我們的一馬平川,它有一個粗粗的厚厚的跟,聽說是小扁頭專程托人,從上海給愛美的媳婦兒買來的“高跟鞋”。我們用的都是黑不溜秋的木梳,她用的是紅色塑料梳子,有花紋如祥云一般的梳把兒,這也是當(dāng)?shù)刭I不到的。當(dāng)她彎腰把長卷發(fā)丟在水中,紅梳子攥在雪白的手里,于烏黑的發(fā)絲間上下移動......我看得呆傻,竟然忘了撩水洗澡。
等離開池水,把自己擦干,她穿上了一件染成綠色的紗編織衣。因為工作需要,廠里經(jīng)常會給職工們發(fā)白色的紗手套,一雙手套有的用,多余的手套女人拿去拆了,用染料染成自己喜歡的顏色,給孩子織紗衣。小扁頭和他的漂亮老婆還沒有添孩子,所以,紗衣織給自己穿是不過分的。關(guān)鍵是,她給這件染成了綠色的紗衣多織了一條腰帶。綠色的、有腰帶的衣服!天,在那個年代,那個小廠,如此打扮,她不是美人誰又能是呢!
果然,漂亮的女人是非多。無論已婚的男子還是未婚的小伙兒,大家都愛就她的模樣和穿著聊上幾句。沒對象的小伙兒們愛怎么聊怎么聊,已婚的男子參與進(jìn)來聊多了,自家的婆娘就開始翻白眼,脾氣壞的沒準(zhǔn)齜牙咧嘴摩擦幾句。不知不覺,小扁頭的老婆成了很多婆姨心照不宣,不言而喻的敵人。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茶余飯后的小廠,流傳起小扁頭的老婆跟男廣播員有私情的消息,它像一顆不大不小的炸藥包,引發(fā)了人們高昂的聊興。小廠里的婆姨們,更是以交頭接耳的方式奔走相告。偏安一隅,人心寂寞,暗流涌動,即將沸騰。
老婆小嘴餓了喂他吃果凍 老婆小嘴太會吸圖片
不過,捕風(fēng)捉影的東西,終究見不得光天化日,沒有證據(jù)也只能在背后嚼舌根。好事者們期待著紙里包不住火的那一天。時間流逝,事情終于有了意想不到的轉(zhuǎn)機(jī),捅破那層窗戶紙,一切大白于天下的日子,來了。
可能近在咫尺卻只能暗吞相思,苦得人難以招架,激發(fā)人鋌而走險。一天凌晨,男播音員躡手躡腳起身離開了熟睡的老婆,去了廣播室;小扁頭老婆輕手輕腳起身,離開了熟睡中的小扁頭,也去了廣播室。這一切不知道被哪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夜貓子看見了,直接拍打廠長家的門,硬生生把夢里水鄉(xiāng)的廠長從被窩里叫了起來。
廠長能把廠子做得那么好,一定是個有本事的人。男女之事跟生產(chǎn)比,孰輕孰重不言而喻。只要不捅到眼皮子地下,息事寧人隨它去,騰出精力辦大事?墒,報告都打到家里來了,不處理,于情于理說不過去;倘若職工們8小時以外的生活烏七八糟,于生產(chǎn)弊大于利何消言說,傳至鄰廠,怕也是十二分的難聽。不得以,廠長通知保衛(wèi)科的人去調(diào)查核實。這下慘了,在廣播里,兩個人被抓了現(xiàn)行。
我不知道小扁頭那天是怎么醒來的:媳婦新娶,這么快就有了二心,血淋淋的內(nèi)傷;廠人面前,男子漢的臉面何處安放,結(jié)結(jié)實實的外傷。我看到他咬著牙,腮幫子一棱一棱的,對著她的腹部狠狠的踢了一腳。她痛苦的蹲了下去,手撐著土地,黑發(fā)凌亂,面色如紙,淚如雨下。
婆姨們松口氣:上不了臺面的事,終于可以拿到臺面上大刀闊斧的評說了。唇舌是劍,體無完膚的,只有小扁頭老婆一個人;人言滔滔,被沉底的,也只是小扁頭老婆一個人。男播音員的老婆,小嘴本是剜心刀,自此溫柔如水,努力挽回自家男人;小扁頭沒拿“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俗語當(dāng)回事,也沒有認(rèn)真去想,自己為什么沒有吸引,一紙休書塞在他老婆回娘家的包裹里。霜打的女子背負(fù)惡名,帶著離異的烙印,成為難以再嫁的二手女人,永遠(yuǎn)離開了那個小廠,再也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