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張揚消失了。或許在我發(fā)現(xiàn)張揚消失之前,他就已經(jīng)消失了。我甚至開始責怪自己沒有早一點多陪他聊天,可實際上,這也許的確怪不到我的身上。他只不過是萬千顧客中的一個,我不可能對他照顧周全?墒撬蝗幌н@件事,讓我好幾天都無法釋懷。我開始盼望著能夠有一天,他會像突然消失那樣,突然出現(xiàn)在吧臺的一側角落里,然后默默地喝著酒,或者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在張揚不在的那些日子,酒吧里仍然向往常一樣每天都會出現(xiàn)一些新鮮的面孔。看到這些年輕沸騰的面孔,聽到他們跟我說的那些故作浮夸的句子,都讓我陷入無力和沮喪,不過我隱藏得很好,沒有人可以看出我哪里不對勁。他們以為我正好也很欣賞那種矯揉造作的玩笑,于是便越發(fā)收不住了。直到有一天,我終于擠不出半點笑臉,并且對著一群談笑風生的人們說:“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張揚的男生,他喜歡在這里喝勃艮第葡萄酒。”他們都說沒有見到,接著有一位留著一頭短發(fā)的女生突然探過頭來,睜大了眼睛問我:“張揚是誰?為什么要找他?”
“他在這兒待過一段時間,后來不辭而別了。”我如實回答。
“為什么不辭而別?”
“不知道為什么。”
“那張揚是你的什么?”
“我很想他,希望他能回來。”
“他會回來的。”
“希望渺茫。”
“為什么?”
“我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他。”
“我也有個失聯(lián)的人。”
“誰。”
“我超喜歡的一個男生。”
“你們是怎么失聯(lián)的?”
“在一個茶餐廳認識的,他每天早晨都會去那里吃早餐,我們只有過幾次短暫的交流,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后來,他也是不辭而別。”
“哈哈哈,咱倆同病相憐!”
臨走時,她告訴我她叫吳小白,虛室生白的白。她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用比名字還要復雜的詞語來解釋自己名字的人。正是她的出現(xiàn),一掃我連日來的陰霾。接下來的幾天里,她每天都來找我聊天,但不喝酒。她說她只愛喝檸檬汁,因為她不怕酸。她的眼睛細長而清冷,像宇宙深處的海王星球。短發(fā)增添了少女感。她經(jīng)常穿著深色系的衛(wèi)衣,用帽子遮住頭發(fā)和耳朵,下面是寬大舒服的牛仔褲和黑色馬丁靴。這種在我年輕時早就用爛了的扮酷著裝,一直以來都被我貼上了幼稚可笑的標簽,但是當這些通通放在她的身上時,卻讓我心生嫉妒。她會略帶一些神經(jīng)質地鼓勵我:“張揚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的,相信我。”我從來不曾相信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墒,我選擇相信了她,因為她的話很明顯是騙我的。
后來,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是對的。不到兩個星期,在一個夜幕降臨前的傍晚,張揚又出現(xiàn)在了吧臺的角落里。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許憂郁,正如他手中端著的酒杯里勃艮第紅酒的顏色。那天,酒吧里的人不多,除了那個奇怪的男子,吳小白也在。她悄悄地湊近我的耳邊說:“原來他就是你想念的人。”“對,就是他。”我的意地說。
小白走進張揚,并且坐在他旁邊的位置,我也緊跟了過去。她上下打量了他幾秒鐘,對他說:“你不在的時候,她很想你,她一直在等你回來。”
“是嗎?”張揚放下剛到嘴邊的酒杯,顯得很驚訝,然后看著我,嘴角略微咧開,嘴邊顯現(xiàn)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嗯。”我盡量小聲地說,但又希望他能聽到。“你最近是不是很忙?”我試探地問他。
“上次來喝酒的那天,我和我女朋友吵架了。”他停頓了片刻,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紅酒,接著說:“那幾天很煩躁。”
“原來你有女朋友。”吳小白幾乎泄了氣。
“有啊。”
“我知道他有女朋友,”其實我一點都不知情。我轉過頭又對張揚說:“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說過這件事。”
張揚干了最后一口,并且讓我又續(xù)了一杯。他不緊不慢地喝著每一口,讓紅酒里的單寧一點一點地滿足味蕾的饑渴,然后再滑入身體里,被他分解掉。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眼睛里的黑眼珠子在不停的左右亂竄,看起來很浮躁的樣子。吳小白在跟我說起與她失聯(lián)的“小狼婪”。她看到張揚回來后,突然對“小狼婪”失去了信心,她像個發(fā)了神經(jīng)的小白兔一樣對我抱怨著說她看不到任何希望。我建議她問一問那個茶餐廳的老板,或許真的可以問出什么有用的線索來。在吳小白走之后,張揚又添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