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這樣被毫無意識地壓縮成薄片或者返回原點，因為看見這花，我才訝然，一年的光陰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了。物是人非，事過境遷，菊花給了我不動聲色的提醒。還沒來得及給友人傳一次消息，遞一聲問候，菊花就又開了。

　　幸好它們?nèi)缃耖_在了我的眼前，而不是在深山，杜絕了我因隔空相望而憑空它們美麗模樣的臆想。它們以這樣盛開的方式向我詮釋著過往，所幸在它們開放時，我并沒有忘記例往。現(xiàn)在，你猜，我的記憶深處是否也如這菊花一般絢麗開放么。

　　記得將這幾株菊從山中帶回時，也是這樣的季節(jié)。當(dāng)時與省城來的友人一起登高山而望天遠(yuǎn)，人間盡繪七彩斑斕，天地盡顯蒼莽浩蕩。我與友人爬到山的最高處，在有些蒼涼的亂石枯草里，發(fā)現(xiàn)了這幾株菊花，幾株羸弱干瘦的野菊花。我們驚喜于它們的乍現(xiàn)，在這樣僻偏杳遠(yuǎn)處，有著奪目的存在。它們的花瓣重重疊疊有好幾層，花盤比銅錢還大一暈暈，完全異于那些普通的野菊花---平常所見的野菊花，薄薄的單層花瓣，花盤也小得可憐。

　　心動處，忽然起了將它們帶回家的念想。幸好深山貧瘠的土讓它們難以深扎，手輕輕提撥，連根帶土隨手而起。深秋陪友爬山，既領(lǐng)略了山光水色，又有意想不到的小小收獲---將海螺山的秋魂帶回，真是不虛此行。只是當(dāng)時心有困惑，此番移栽門前的花圃中，不知可有成活的勝數(shù)？

　　冬天到來的時候，它們帶給我的無非是失望。目睹它們?nèi)諠u凋零甚至后來的枯萎，我慨嘆它們的不濟，以至于破滅了我多么美好的向往�？赡苁撬鼈兙镁由钌�，適應(yīng)不了這喧囂之地；也可能是天冷不適宜移栽……我給它們找了諸如此類的理由來安慰自己。漫長的冬天里，因為寒冷而倍加了我的慵懶與懈怠，腦海里似雪花鋪滿大地一般，不愿為此再深想；況且，有了說得過去的理由，于是就在輕易的原諒中，漸漸將它們淡忘。

　　是什么時候我又來到門前的這花圃邊流連？應(yīng)該是春天了。我覺得風(fēng)有些貓膩了陽光有些曖昧了，我的心也跟著不自覺地蕩漾起來。我的目光從那些越冬的枝椏上滑過去，我就欣然發(fā)覺了一些惺忪的苞蕾，一些嬌嫩的雛葉；當(dāng)我信步去年栽菊花的地方時，我的眼神被什么東西羈絆了一下，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先本已光禿的土地上，竟然鉆出幾根根幼芽來，而且確信是菊花的幼芽！

　　后來發(fā)生的事不需要我再去絮叨了。我不嫌煩，但菊花嫌煩，因為它們正卯足勁生長著。長成你想要的樣子了，你還要怎樣呢。看，它們長得多么茂盛多么蔥蘢，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在深山中的模樣，也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我想象中的樣子。一有空我便深情地注視它們，注視時光在它們身上所起的點滴變化。它們潑皮，易打發(fā)，偶爾地灑灑水，也只施過一次浸油菜餅的漿，就長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它們終于迎來了屬于它們的季節(jié)。一個“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的季節(jié)。它們和所有的花一樣，結(jié)出了一顆顆動人的花蕾，然后在我期盼的目光中，在風(fēng)中在雨中在陽光中在一切可以引起它們綻放它們?nèi)A麗舞姿的因子中，這其中可以包括一只蜂，一只蝶，甚至是一只躑躅而過的螞蟻，恣意綻放。

　　在野菊盛開的這些日子里，我本想把這件事告訴我的友人，可是，我還是選擇了緘口。就讓野菊花默默地開放吧，它們不屬于任何人，只屬于它們自己。我知道，我的友人最近比較忙，但不知道最近是否比較煩？人到中年，是壓力山大的時候。早些時候聽他說以前是有一份比較穩(wěn)定的工作，但隨著單位體制的轉(zhuǎn)變擱淺了，如今，正自謀職業(yè)……但我在他充滿樂觀充滿自信的臉龐上，在他以充沛精力堅持每場馬拉松賽事上，我看出，他不會煩。我是多余的擔(dān)心了。這樣，我就不自覺地想起門前的野菊花。我總覺得，他就是一朵野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