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去看若曼,我知道,她也會被我親手推入深淵。
項鸝從未違背過我,除了若曼的婚事,她是個母親,我差點(diǎn)忘記了一個母親能有多瘋狂。她幾乎知道一切,足以讓林家覆滅。
周家夫人是個不錯的合作伙伴,一個母親,甘愿為自己的孩子背負(fù)一切。我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一點(diǎn)小小的手腳,讓周家賬目出點(diǎn)意外。
如我所料,我未來的女婿不堪一擊。
學(xué)堂帶給我的人脈并不弱,我可以讓她死的體面安詳,這是未婚喪夫最好的一條路。我給了她選擇,她懂事的選了最有利的選項,我卻不怎么開心。
今天的月色很美,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仔細(xì)看過若曼了,她的眉目竟依稀有些像項禮坤那個騙子。
那個口口聲聲說要來拯救我,自己卻先死了的騙子。
貞潔牌坊和我預(yù)想的一樣無往不利,我過繼了一個孩子,最近有些力不從心。
安陽越來越冷了,我居然有些羨慕那些死去的人,項禮坤,他回國后去了北平,張揚(yáng)的參加變革,留給我一張死亡通知,遺書居然還不忘讓我照顧好他的妹妹;周家小子,留給我一堆爛攤子;我的女兒,安然的去尋找她的夫婿……
下雪了啊,把林家托出去后,我也可以毫無眷戀的離開了,希望天國四季如春,是了,我定然去不了天國。
也許,我會去地獄,面對那些枉死的人;也許我會投胎,開始一個新的人生,一個好一點(diǎn)的人生吧。
住在深巷最里邊的小國家里飄出了肉香味兒。小國對他媽王淑卿說:“媽,俺去叫海船哥一聲,讓他也來吃一頓狗肉吧!”王淑卿抬起頭看看墻上掛著的“北極星”掛鐘,時針已指向九點(diǎn)半了,又望望窗外黑咕隆咚的天地,猶猶豫豫地剛想說點(diǎn)啥,小國又道:“害怕啥?都小半宿了,巷子里早就沒人了!”小國說著就起身往外走,走到院子里停下來支楞著耳朵正兒八經(jīng)地聽起來,確定巷子里沒有啥子動靜兒,這才輕輕打開了大街門,邁出門坎后,又悄悄地掩上了門兒,躡手躡腳地走在這深深的巷子里……
小國的媽王淑卿下得炕來,披了件棉襖,也跟了出來,她剛要拉回兒子小國,小國卻掩門而去。王淑卿仰望著這初春墨一般黑的天空,有零星的東西飄落在自已的臉上,涼涼的,是雨滴?還是雪片兒?唉……她嘆一聲氣,搖搖頭,又返回屋里。
這深深的巷兒是高山鎮(zhèn)上有名堂的巷子。它的巷口朝西,里面南北住著三四十家人家,巷子長長的窄窄的,窄到啥樣呢,只能一頭騾馬馱著盛地瓜的大馱簍子前行,要出來時必須先將馱簍子卸下來讓騾馬回過頭才行。這巷子原來叫“寡婦巷子”,現(xiàn)在人們早已不叫這名子了,一是闊社革.命委員會不讓叫,改名叫“深巷”;二是整條巷子里也就小國他媽一個寡婦,名不符實(shí),再叫起來有點(diǎn)喪氣人的味道。這巷子,大概在明末年間,一天里往土地廟里創(chuàng)了十八根檊面杖,而且死得全是三、四十歲的壯年漢子,一條巷子里,一天挺了十八具尸體,太怵人了,也太驚人了,巷子由此而得名。據(jù)鄉(xiāng)村志記載說,那年巷子里幾個男人去巷口外的南老塋(墓地)鋸倒了一棵一抱粗的白果樹(銀杏樹),從上午后半晌巷里就開始死人了,到天黑時死了十八人,族長趕緊召集人設(shè)臺唱戲、燒紙祭祀,大戲唱了三天三夜,光燒的紙灰據(jù)說也有幾百斤,后來村里總算平安了。有人說鋸白果樹鋸的,那白果樹有靈性,正好鋸的是棵公的(不結(jié)果實(shí)的)就死男人。這個謎,到現(xiàn)在也沒能揭開。
巷口通向鎮(zhèn)外的大路兩邊分布著南北兩個老塋,都埋的哪朝哪代的人沒有人能說得清楚。南老塋,樹多,多柞樹,公白果樹早已鋸倒了幾百年了;北老塋樹少,只一棵母白果樹,能有三人合抱粗,樹齡有多大,誰也不知道,枝葉繁茂,秋天里果實(shí)累累,現(xiàn)已被確認(rèn)為縣級保護(hù)文物。
北老塋西邊就是小國那個生產(chǎn)隊的飼養(yǎng)棚,小國說的海船哥就在這里擔(dān)任飼養(yǎng)員,喂豬喂驢喂騾喂馬喂牛。小國就到這里來叫他的海船哥。
海船興沖沖地跟在小國身后,屁顛屁顛地來到這個他沒少來過的地方——小國的家。
跳上炕,海船就將雙手伸到王淑卿蓋腳的被子里,笑瞇瞇地直嚷嚷道:“啊呀呀,媽媽的,這天真他媽地凍手!”說著用手在被子里將王淑卿的雙腳握住了摩挲起來。
王淑卿朝地上忙活的兒子小國望一眼,使勁兒一抽雙腳,掙脫了海船的那雙正肆無忌憚的爪子,連忙說:“你覺得冷,坐那邊炕頭上,炕頭上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