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語文書剪成一半一半的,她把掉在地上的飯菜送給那個臟兮兮的姐姐,她把那個女人的錢丟到溝里。
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謾罵:“你個沒人要的”“掃把星”“看我不打死你”“你怎么比你姐還蠢”
可是,她知道,自己比那個姐姐聰明,因為自己可以拿雙百分,可以寫出《家鄉(xiāng)的山》,還可以把那個女人氣得跳起來。
六年級的時候,她看到很少回家的男人回來了,臉上全是血,好幾個人圍著他的頭包扎,她心里頓時很不舒服,喘不過氣來,畢竟這個男人雖然每次回來都是和那個女人吵架,可是每次看到他勞累的樣子,她也會為他捶捶肩膀。他每次都很主動地拿出錢給那個女人花,也會給零花錢給她和姐姐。她實在討厭不起來,尤其他偶爾回來的時候,還會陪她寫字。
那一刻,她沖出家門,她知道那個女人在哪里,她在賭博。為什么沒人把她抓走?她用高跟鞋敲了養(yǎng)她的男人!她還把很多錢輸進了賭局!為什么?此時的夜空,連鄉(xiāng)下的星星都不敢和她對視,閃個不停,快速躲到后面去。
那個女人最終,在她的眼里,被幾個叔叔嬸嬸架回來了。
初二那年,學校里要捐款。在捐款之前,她的零花錢用去買書了,那個男人,她叫爸爸的人,又去了其他城市打工。很久沒回了,她只得向那個女人開口,她得到了幾句話:“你個掃把星,整天只曉得要錢,害我輸錢!那個沒用的鬼好久沒有寄錢回來了。你現(xiàn)在可以請學校來給我們捐助了。”說完,就操著那大嗓子跟路人瞎說了。
自此以后,她再也沒有去找過那女人說錢的事情。她開始撿廢品,后來又去同學說的餅干廠做流水線,暑假寒假加起來,她能掙上好幾百塊錢了。生活,雖然時常聽到從那女人嘴里的碎語臟話,可是,她也能從偶爾回來的那個爸爸身上找到一絲絲父女情誼。
一切變故,也是從平靜的日子里,突然出現(xiàn)的。
她的爸爸,從工地上摔下來了,脊柱骨折,因為是農(nóng)民工,又沒有多大的關系,包工說了一大堆后,好不容易拿了500出來,也把他的工錢合計出來了,可是還是不夠,那時候沒有買保險,傷了病了都自己扛著,所以初三的最后一期,她特別認真,因為自己所有的錢給爸爸治病,還不夠動完手術買藥的。
沒有走到絕路的是,大她三歲的姐姐,因為在那女人語言的熏陶下,陶冶出了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性子,當真覺得自己是賠錢貨,愚笨不能讀書。初三沒有讀完就去鎮(zhèn)上的店里打工了。她當時勸過這個姐姐的,可她終究敵不過惡勢力。后來,幸而有這個姐姐,這個家才熬過來了。
熬過來的日子,她爸爸所受的精神折磨恐怕比身體的痛更加磨人。那女人并沒有因為家里入不敷出而出去工作,但也沒有因為男人傷得動不了而離了這里,以前是怎么樣,她現(xiàn)在是怎么樣,甚至又多了個發(fā)泄的對象。
高二上學期,她的學費快交不起了。他拄著她做的手杖,走到最不待見窮苦人的二叔家里,借了錢。這事被那個女人知道后,連著罵了一兩個月,還叮囑姐姐不要給爸爸還錢,也就是那時,爸爸開始撿品,廢銅爛鐵,一丁點地收集,他現(xiàn)在不和那女人吵了,只默默地做著,收拾好他能發(fā)揮價值的小地方。
沒有好的藥,再加上咳嗽時的牽引,爸爸的背總是痛得很,她難以想象的痛。
她也個做了難以想象的決定,18歲,高三,停學了。畢竟,身子每況愈下,錢卻沒有的日子。誰都不好過,她離開時,在他的床頭說:
爸,我知道當年把我丟在山里,因為我是第三胎,要躲一躲。我七歲那年,二姐被水帶走了,所以我才能回來。
有時候,我挺希望自己沒有回來的?墒牵笠虌寢尞吘挂灿兴膬蓚孩子要養(yǎng)。
有時候,我挺希望你沒有娶這個女人的,可是你老是說,她以前不是這樣,她刀子嘴,豆腐心。可是,我從來沒有感受過。
我的生命里,不缺父愛,缺母愛吧,可是她的母愛,我又不稀罕,有時候又想要。我不明白,我停學了。明年回來,我會寄錢給隔壁小彬的,他到時候給您。
我走了,您放心。您不放心,我也不會放心的。
她又寫了幾句話給那個女人:請你照顧好我爸!我不會回來了。
然后,就有了追車的那一幕……
一身衣襟,被夢里的淚水和汗水打濕了,旁邊一雙柔嫩的手緊握著何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