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知道,后世是如何給朕評價的?肯定是罵聲一片對不對?哈哈哈哈,朕知道的,肯定是這樣。”
“后世稱您為漢獻帝。”
劉協(xié)斜過頭看著我,看著看著便笑了。“獻?是把漢家的天下獻給了他曹家嗎?”
“陛下,聰明睿智曰獻。”
我知道他去了。他認命了,懷著最后的倔強去了。雖然他現(xiàn)在是山陽公,但是我依然想用駕崩來為他發(fā)喪。此刻,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些什么,心中百感交集,人活一世就是一場夢,有人夢到貧寒百姓,有人夢到王侯公卿,百年回頭來看,全在一夢之中。所有的成就與失敗,都化作了一團空氣,風一吹就散了。唯有他彌留之音還在我耳邊回蕩,“前人種田后人收,后人收時休歡喜,更有后人在后頭。”
淚水從我的臉頰流下,落在了我腳下的黃土地上。與前一陣子的暴雨相比,這并不算什么?赡墚敵跛谑芏U臺上摘取頭頂王冠、取消皇帝封號而被貶山陽公、拱手告天地的時候是否也偷偷滴下兩滴淚水?所滴之處是否與我此時相同?雖未可知,但是我依然愿意相信如此。
我從兜里拿出來一個小袋子,本想挖些許的黃土回去,也算了我心累。挖了一點發(fā)現(xiàn)有一塊小小的石頭,我捏著他對著太陽仔細觀望。黑色的小石頭表面粗糙與圓潤參差相交,手指撫摸下略感磨手。陽光從石塊邊緣擦過,刺入我的眼中。我下意識躲避……
當我再回過頭的時候,眼前月光皎皎。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形容此時眼前的景色再合適不過了。
“怎么?月光很刺眼嗎?”
說話的是眼前這個背對著我的男人,全身是紅色龍紋密布,身材修長,雖然是看著他的后背卻感到英武威儀之氣撲面而來。聽聲音我就知道,他是曹丕。在朝廷和華歆抬杠的時候聽到過他的聲音,我沒有答聲。我知道這不是我的時代,這具身體也不是我的,他能奈我何?
“好不容易來一趟,不打算給朕說些什么嗎?”
“你怎知我的存在?”
“哼,天下都是朕的,知道你這個不存在的人又有何難?”他回頭瞥了我一眼,“算了,朕告訴你吧。那日在朝堂上,一向安守本分、不涉糾紛、膽小如鼠的常大人竟然在華歆說完之后直言頂撞,雙眼直視劉協(xié),這不是他的作風。朕安排的內(nèi)侍官為何不惜自己的性命而奪下那個窩囊廢的匕首,地板上還未干的青龍三年。在太醫(yī)院享譽甚高的太醫(yī)院判為何練切脈都如此緊張,雜手難弄,這一切一切的不尋常,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那也不能證明是我。你是如何知道的?”
“帝王的直覺。”我……這句話怎么那么熟悉?之前好像有人給我說過女人的直覺……真的是萬能的回答。
“你好像很擁護劉協(xié)啊!于你而言他還有什么利用價值?”
“利用?難道世人在你眼中都是利用二字嗎?陰謀詭譎真的是你唯一的手段嗎?”我不懂,這天下的安定,紛爭的解決一定要靠權謀嗎?或許是因為我生活于太平盛世,我不懂亂世的生存之道,但是我知道公道自在人心!
“朕也知道愛,也知道人間的冷暖,所以朕沒有殺他。我要的只有天下,若這天下讓那個羸弱的天子去做主,真的如父親說的一樣,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曹丕捏著手中的小石塊,那個像我之前玩弄過的小石塊。“你知道嗎?我跟隨父親南征北戰(zhàn),蕩平四海,我在他眼里從來不如沖弟和子建,隱忍這么多年終于得到了世子之位,我能安享幾年?那些刺殺過父親的人終于一天也會刺殺我!為了讓北方徹徹底底臣服于我大魏,我只能穩(wěn)坐這個皇帝寶座,以帝王的威儀來震懾他們!這樣我們曹家才能永世不朽,你可明白?”
“你的大業(yè)一定要羞辱他嗎?”
“朕沒有羞辱他!朕讓他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受禪臺離劉協(xié)的皇后伏壽的陵墓不足5公里,是讓他的女人看著他自己的丈夫丟掉天下,俯首稱臣嗎?”我憤怒地握緊了手中的劍,憤怒使我愚蠢,但是我在努力克制,保持清醒。
“朕,朕沒有想到。受禪臺那塊地是司馬懿選的,建造也是司馬懿的大軍督建的,朕,朕不知道。”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