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三年。淳國的南征計劃失敗了,淳國軍隊(duì)傷亡慘重。
杜伯儒忙得焦頭爛額,心疲力竭。
“陛下!淳于將軍帶軍進(jìn)宮了!”
“什么?”杜伯儒憤恨地一撐桌,“他想造飯?帶軍進(jìn)宮,乃是死罪!”
“不,不是......”老臣肩膀微微顫抖。
“那是什么?”杜伯儒眼神狠戾。
“將軍說......都怪陛下后宮夜夜笙歌,蠱惑人心,害陛下沒能做好決判......”
“荒唐!”杜伯儒眼里折射出野獸般危險的目光,“他這是在找死!這次是我的決策失誤,管后宮何相干!自己無能,怪什么紅顏禍水,那是昏君行徑!他這是在暗諷朕昏君嗎!”
“不敢不敢!”老臣被嚇得跪倒在地,“可是淳于將軍說,不管是他的士兵,還是百姓,都這樣說,說您后宮出了個......出了個淳朝妲己......
要是不交出皇后,他沒辦法安息自己兄弟們的魂靈......”
杜伯儒狠戾的眼神中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動容。老臣繼續(xù)道:“要是您執(zhí)意不肯,他只能用軍權(quán)來硬的......”
晚宴,紫宸宮擺了八桌美食,但只有杜伯儒和柳予安兩人單獨(dú)用餐。
這整整八桌美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而是柳予安老家的特色美食,同時也是他的最愛:松鼠鱖魚,長江三鮮,蟹黃湯包,糕團(tuán)小點(diǎn)......
琳瑯滿目,叫人垂涎欲滴。
同時這些菜也是不嗜甜的杜伯儒最不喜歡的。
柳予安當(dāng)然知道這一宴是什么意思,他大口大口自虐式地往嘴里送著食物,想要平息對死亡的恐懼和心里的悲傷,卻還是忍不住淚流。
他的嘴里既有食物的原味,也有眼淚的咸澀味。
嘴巴里已經(jīng)滿得塞不下了,他有點(diǎn)反胃地咳了咳,用長袖毫不在意形象地擦了擦嗆出來鼻涕,繼續(xù)狂吃。
他不能停下,他怕自己一旦停下,就會嚎啕大哭。
杜伯儒望著他,無語凝噎。
飯后,他用布滿繭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柳予安的鬢角,眼波攢動,聲音嘶。
“師尊,您能為我再唱一曲嗎?”
他都多久沒叫我?guī)熥鹆?我都記不清了,這個孽徒。
生前最后一首了,有何不可?
柳予安哀莫大于死。是誰造成的這次南征失敗根本不重要,百官們需要的只是一個罪人。
他好好整理了下呼吸,調(diào)整好姿態(tài)。
勢起,有板有眼,步步生蓮。
“困春心游賞倦,也不索香薰繡被眠。天呵,有心情那夢兒還去不遠(yuǎn)......”
柳予安風(fēng)韻猶存,不減當(dāng)年。歌喉依然婉轉(zhuǎn)悠揚(yáng),叫人沉醉,身段容貌依然奪人心扉。
那些人怎么形容他來著?
哦對,靡靡之音,蝕人心扉。
呵,妲己算老幾?比得上我絲毫?
柳予安睫毛微扇,繼續(xù)唱道。
杜伯儒望著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們初見的時候,同樣是這首《牡丹亭》,一見傾心,一眼萬年。
“我們由《牡丹亭》開始,也由《牡丹亭》結(jié)束罷。伯儒,我不怪你。”柳予安心里默默道,“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你我不過都是皇宮的犧牲品。拿我出去交換百姓安寧,是對的,你是一位明君,為師雖沒能教好你昆曲,這是失責(zé)。但是為君方面,為師沒有教錯你。”
“就如這曲《牡丹亭》里述的般,杜麗娘死后化為魂魄,又起死回生,和柳夢梅永結(jié)同心。希望我也能在死后,在下輩子與你比翼雙飛。”
一曲終了,柳予安閉上了眼睛。
夜晚,兩人像是面臨世界末日般,瘋狂地交合。
沒有言語,沒有愛撫,只是像野獸般,毫不掩飾地宣泄著自己的欲望,仿佛要把自己這輩子最后的愛意宣泄在這無盡的瘋魔般的歡愛之中。
在兩人都精疲力盡后,杜伯儒緊緊地抱住柳予安,結(jié)實(shí)有力的臂膀顫抖著,像是奮力保護(hù)著即將消失的寶物。
“就這樣了。”
柳予安的淚打濕了枕頭。
第二日,杜伯儒親自將柳予安送上了去往將軍府的馬車,那里等待他的將是無情的斬刀。
柳予安上了馬車,他不敢再拉開簾子看杜伯儒,不敢再有更多的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