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好主意,你腦子有時候還挺靈光嘛,我們就這么辦。不過嘛——”謳陽頓了頓語氣,皺起了眉頭。
“對了,輪椅王?”謳陽忽然緊盯著胖子,像是要把他臉上每一個毛孔都看清楚,看完又一個人大笑起來。
“你又有什么餿主意啊,這次你又打算捅你兄弟幾刀呢?”
胖子感到渾身不自在,轉(zhuǎn)過身去做了一個投籃動作,想把奶茶杯扔進垃圾桶。但杯子卻彈在了地上。
“我呀,打算給你們54個人每人一刀。”李文杰順手又將杯子撿了起來,扔進了綠色標(biāo)記的垃圾桶里。
胖子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說你這人啊,有時太講原則了,早晚得吃大虧!”
直到距離舞臺如此之近時,葉茜才覺得時間原來過得如此之快。表演的學(xué)生們彼此互相鼓勵著,上去又下來。唯有葉茜默默無聞地待在角落里。
雖然謳陽一刻不離地陪著她,她還是緊張地一遍又一遍托起胸前的紫荊花聞,似乎忘記了那不過是一朵刺繡的假花。
就在一小時前,李阿姨忽然同意將裙子租給她,只是叮囑她一定要在11點關(guān)門前還回去。
葉茜知道這一切肯定是班長做了手腳,但她還是把裙子拿了回來。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不就是小心翼翼地呵護一個又一個易碎的謊言嗎?
謳陽事無巨細地安排好了一切,為她爭取到上臺的機會。表演結(jié)束后,全班還將坐上租好的大巴車去為她舉辦慶功宴。只有謳陽,才有能力讓全班55個人聚在一起照顧一個殘疾女孩的自尊心。
“在萬眾矚目下,在鋪滿紫荊花的地方,給心愛的人演奏《卡農(nóng)》”。多么渺小而又遙遠的夢想。她想像她這種有缺陷的人,能在舞臺演奏一次都已心滿意足,還敢奢求什么紫荊花呢?
謳陽微笑著對她眨了眨眼睛說:“緊張嗎?緊張就對了,我可不會像別人那樣安慰你說別緊張,你要記著這份緊張,這些讓你感到緊張的時刻,才是值得讓人銘記一生的時刻。”
這種安慰對她來說彌足珍貴。夢想是這樣一件東西,當(dāng)它遙不可及時,你對它孜孜以求,而當(dāng)它觸手可及時,你又會對它無比畏懼。
晚會到了最后時刻,主持人開始介紹葉茜的名字:“接下來,請我們這位身殘志堅的女孩,為我們帶來一首別具特色的《卡農(nóng)》。”
“接下來我可不能陪你上臺了,舞臺是你一個人的,加油哦。將你最好的一面展示出來,我們?nèi)嘟裢硪呀?jīng)為你預(yù)定了慶功宴,等著你凱旋歸來呢!”謳陽再次鼓勵她。
“明天一起去后山看紫荊花嗎?”葉茜忽然問。
“瞧你說的,只要你愿意,我們?nèi)?5個人隨時都可以當(dāng)你的保鏢,陪著你去看紫荊花。”謳陽的回答總是如此恰到好處,就像鐘表的指針一樣從不出格或越界。
“好好享受這一晚,我們大家永遠陪著你,這是我們送給你的禮物。”他微笑著。
葉茜欲言又止,有些失落地推著輪椅緩緩走出舞臺。雷鳴般的掌聲適時響了起來。但氣氛卻有一絲絲異常,等她在鋼琴前坐定,鼓起勇氣轉(zhuǎn)過臉,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是什么異常。
在那屬于他們班級55個人的位置,足足留出了半個籃球場大小的空位,空無一人。
一個人都沒來,這就是謳陽說的禮物?葉茜氣得雙手都在顫抖。她覺得自己無法在這種巨大的疑問下演奏鋼琴。
C和弦,G和弦,Am和弦……她覺得手下流出的音符無比生硬,就像被她粗暴喚醒的一個個路癱的醉漢。
“為什么,他們?nèi)四?我的老師呢?我?5個同學(xué)呢?說好的永遠陪著我呢?”
音樂是奇妙的東西,帕赫貝爾的《卡農(nóng)》變奏曲,其實就這么幾個和弦在循環(huán)往復(fù),卻能奏出一段又一段截然不同的美妙旋律。
葉茜不知為何想起一句話。人的一生有三萬天,人與人之間的區(qū)別,在于有些人真真正正地活了三萬天,因為他們努力讓每一天都變得精彩。而有些人其實僅僅只活了一天,卻把這一天重復(fù)了三萬遍。
音樂畢竟不是人生的全部,人生比音樂難多了。
“我的人生就將在輪椅上重復(fù)至死嗎,就像推著巨石的西西弗斯一樣?”她覺得自己的心弦,也隨著手指的叩擊,被鋼琴琴槌一下下錘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