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出旅行的日子,潘星喜歡在周末帶上相機去城市的角落里記下每個感動的瞬間。他去過郊外的田野,去過圖書館的自習室,去過待拆的居民區(qū),去過寵物收留中心,去過建筑工地,今天他要去醫(yī)院。他把這些命名為城市光影。
早晨十點的醫(yī)院人滿為患,預診臺咨詢的排對,掛號窗口的排隊,自助掛號機的排隊,門診大廳嗡嗡嗡的吵著,在這個底噪上偶爾跳出小孩子的哭鬧和成年人的呼叫。大廳椅子上坐滿等待就診的人,各就診區(qū)一樣坐滿人,潘星走過門診穿過長長的走道,來到急診,這里24小時不停歇,吊瓶區(qū)人來人往,潘星看到獨自打著吊瓶的人們,生病對于有些人來說是最脆弱的時候,在他們最脆弱的時候沒有陪伴和依靠,只能閉目養(yǎng)神或者無聊的刷著手機。一個中年男人吸引了他的注意,男人倚在椅子上,眼睛直直的看著前方,不刷手機不說話,就那么呆呆的保持不動,潘星想他的依靠在哪里,他在想什么,對于中年男人來說,你是一群人的依靠,但卻沒有人能讓你依靠。左邊來了一個大爺,頭發(fā)花白,臉色病態(tài)黯然,輪廓還是很硬朗的。大爺在潘星的身邊坐下,插完針就閉目養(yǎng)神。對醫(yī)院潘星突然沒了興趣,這絕對不是拍照記錄的地方,你怎么拍呢,你總不能對病人說,嘿,我?guī)湍闩膫照記錄一下生病吧,本來計劃去的住院區(qū)也一同擱淺。潘星起身剛想離開,大爺?shù)氖謾C響了:“喂,小莫啊,我挺好的,在武記喝茶呢,嗯嗯,和你王叔一起,是有點吵,喝茶聊天嘛,哪能安安靜靜的。好的,你忙,回頭再聊。”大爺掛了電話又閉上了眼。潘星看了看吊瓶上病人姓名,付天明。正想跟付大爺說點啥的時候熟人出現(xiàn)了,費可,舍友丁鵬的女朋友。“潘星,你生病嘍?”“沒有,我過來有點事。”“我最近很霉呢,每個月來次醫(yī)院。”“丁鵬不在,你都不會照顧自己了。”“也是哦,他在確實會照顧我。”“丁鵬這兩天要回來了吧?”“嗯,是的,周四回來,快了呢。”“我有點事,先走了。”“好的,過兩天見哦。”潘星趕緊脫身離開,鋼鐵直男面對不了隨處發(fā)嗲的女人。
吃完午飯想著今天還沒拍成一張照片不免有些失望,聽說隔壁小區(qū)的杏花開的格外燦爛,潘星踩上單車直奔小區(qū),他把車騎成追風少年的樣子,人的精神意識真的可以打敗生理規(guī)律,潘星還是那個對一切懷著好奇,不停探索的熱血boy。杏花樹像少女粉嫩的臉,一株株并不挺拔的圈在一起,雖然沒有傳說中杏花溝的篇幅和地勢,城市里的杏花有他獨有的融入人群的煙火氣。樹旁拍照的人絡繹不絕,潘星舉起相機先拍花,再虛化背景拍人,他一直相信抓拍才最真實。鏡頭里露出一張矍鑠的臉,付大爺,醫(yī)院里剛見著的付大爺。潘星對著凝視杏花的付大爺咔咔咔一陣猛拍。老年硬漢配嬌花并不突兀,付大爺像在凝視自己的女兒。潘星把拍好的照片拿給付大爺看,大爺瞇著眼看了一會眼角笑開了,為了把照片發(fā)給大爺,他們互相加了微信。大爺也是潮人,微信支付寶手機上各種APP應有盡有,誰說老人跟不上時代了,付大爺是例外。大爺?shù)故菍ε诵堑南鄼C來了興趣,具體的說是對相機里的照片來了興趣,潘星給大爺講解各張照片的由來,小區(qū)里新抽出的柳牙,下班路上碰到的剛放學肆意飛揚的中學生,雨水打在住處窗戶上的滴答聲響,失眠早晨天空中的云彩,旅行中大寫意的水墨雪山,山里郁郁蔥蔥的好空氣,秋天高遠的藍天,路上踩雨歡笑的小朋友,路燈下攜手散步的老夫妻背影。。。付大爺邊聽邊微笑,臉色似乎比在醫(yī)院的時候紅潤了許多,開心是可以治病的。潘星同學與付大爺?shù)耐杲还适戮蛷倪@里開始了。
晚上付大爺收到了潘星發(fā)過來的照片,大爺驕傲起來了,這身子骨,這態(tài)勢,七十歲也照樣陽剛。泡上一壺好茶,邊喝邊欣賞著,家里墻上的老照片可以換換了。他看了一眼墻面的照片,兒子女兒讀書的畢業(yè)照片,兒子一家的照片和女兒一家的照片,還有全家福等等。這個全家福還是五年前的春節(jié)拍的,那年老伴還在,小外孫還抱在手里,現(xiàn)在是什么話都會說了,跟你聊天的小嘴,得不得不停不下來。女兒和兒子都在外面,一個武漢一個北京,都離他很遠,一年回來兩三次。老伴去了以后兒子倒是讓他跟他們一起生活,他哪能去呢,這里有十里八戶的老鄰居,有他最愛的茶館,退休后和老伙計們午后茶館里殺上幾局最是愜意,打牌什么的他倒沒興趣,還有釣魚,老王是他的釣友,早晨打太極也是有伴的,他喜歡百里齋的素雞和涼拌菜,夏天就更熱鬧了,一群人一起喝著小酒討論著下一站去哪旅行,他的生活在這里,他的根在這里。但是晚上一個人在家里確實有些冷清,就比如現(xiàn)在,老付想著今天拍照的小伙子倒是不錯,兩個小區(qū)離的也不遠,以后可以多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