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和莉娟差不多大年紀的人初中畢業(yè)就沒再念書了,去省城打工補貼家用。過年的時候回來說在電子廠里上班,干的活很簡單,也不算累,大家打趣道莉娟去也行的。二舅媽聽了這話回來想了想,也許她覺得麗娟這么大了,也該出去學著掙錢養(yǎng)活自己,還能幫襯一下這個家,和二舅商量了一下,想讓村里人帶莉娟出去打工。跟莉娟說這個事的時候,莉娟十分高興的就同意了,在那么一會兒,做父母的甚至覺得自己女兒和別人的孩子一樣正常。
于是莉娟就提著裝著換洗衣服的大包,與村子里其他人一起去往省城。省城離小鎮(zhèn)不是很遠,從市里火車站坐兩三個小時的火車就到了。一路上莉娟十分興奮,這是她第一次坐火車,她一會兒激動的哈哈大笑,一會兒望著窗外飛快刷過的大山大河發(fā)呆;疖嚨秸竞,村子里的人拿著行李帶莉娟下車,可是剛一下車沒個注意,莉娟就不見了,連出門時帶的包都丟在了站臺上。大家找了又找,問了站內(nèi)的警察,還是遍尋不見。二舅夫婦也從老家趕了過去,在省城的火車站附近找了兩三天,還是沒有看到莉娟的影子。最后只能回來,當大家都以為莉娟永遠的走丟了并試著去接受這個事實的時候,一周后從省城的公安局打來了電話,讓家里來人去領人,說唐莉娟找著了。二舅和我父親一起去省城接她,幾天未見,莉娟還是走時的模樣,就是有一只鞋子不見了。她一個人在離火車站五公里外的公園晃悠了三四天,被公園里的常來公園下棋的人發(fā)現(xiàn)并報了警,警察問她什么她都答不上來,最后從她衣服的內(nèi)兜里搜出了身份證,這才聯(lián)系到戶籍地。
領莉娟回家后,大家都湊上來問她:“莉娟,你一個人怎么下了火車就亂跑啊?”莉娟這回又答了上來:“因為我想當歌星!”,她抬著頭大聲說,聲音非常的洪亮,頭頂上的粉色發(fā)夾在人群里特別的突出。沒有人明白為什么她會有這種想法,也許在她的意識世界里面,在她能看得到的高度里,歌星就是最美好的向往吧。只是自從那件事發(fā)生以后,二舅就再也沒有讓她出過村子了。
在中國農(nóng)村里,誰家如果攤上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那么這家人是十分忌諱談論這個事情的。這就像是一個疤,它存在于那里,你可以很明顯的看到它,但是你不能去問別人:你這個傷口疼嗎?主動去提起這個事情就像是把結了痂的傷口重新撕開來給人看,有傷的人再疼一遍,看傷的人見到鮮血淋淋也直打冷顫,沒有人會樂意去干的,大家心照不宣的每天打招呼,仿佛無事一般。
日子要想過下去,也只能無視一般。
隨著莉娟年齡的增長,雖然在某方面她有缺陷,但這并不妨礙她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還算標致的大姑娘,剛滿二十歲,二舅和二舅媽就期望著早點給她尋個人家。但附近的十里八鄉(xiāng)或多或少知道莉娟精神有問題,適齡的男青年都避之不及。唯有李家崗的一戶人家倒是中意,因為他家的兒子從小智力就有問題,快三十歲了,話說的都不利索。在婚姻這個事情上,兩個可憐的年輕人都沒有做主權,于是兩家大人一碰頭,就很快的挑定了一個良辰吉日。兩個村子離得不遠,出嫁那天莉娟披著紅蓋頭,還算是開心,于是所有人都開開心心,參加婚禮的賓朋都為這對新人送上祝福。
只是平凡安穩(wěn)的日子哪有那么容易就能降臨到頭上,而命運的帶來的坎坷卻總是一波三折。兩個人結婚后不久,日子就開始緊張起來。莉娟正常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男人不正常,而她已經(jīng)是這個人的妻子了,可她的世界里卻沒有妻子這個概念,她三天兩頭的往娘家跑。她爸也只能把她送回來,為此也沒少大發(fā)脾氣。這樣持續(xù)了一年。突然有一天,二舅在去批菜的路上感到腹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去醫(yī)院檢查,診斷結果是肝癌晚期。在生命的最后的一段時光里,他也沒有對這個女兒表現(xiàn)出更多的疼愛,反而變本加厲的抱怨,常說自己的肝癌是莉娟氣出來的。莉娟開始也不說話,一個人走開,后面也學著頂嘴,說老頭子是自己活該。
在病床上躺了半年后,二舅走了,莉娟看起來也沒有難過,她的一些行為變得肆無忌憚起來。最開始只是和村子里的一些老光棍說些渾話,到最后面竟然在人家家里過夜。婆家沒辦法,只能忍氣吞聲將就著過,沒成想后面竟然懷了孩子。誰也不知道她肚子里孩子的父親是誰,就連莉娟也不知道,她也無所謂知不知道了。后面被拉著去做了引產(chǎn)手術,婆家提出離婚,也因為各種原因沒有離成。
本來是渾渾噩噩的過著自己的人生,結果在某個岔路口被人推了一把。莉娟又認識了一個男人,也許這個男人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吧,她們沒有領證,莉娟住到他家去了,一年后,兩個人生了一個兒子。但母愛的光輝僅僅持續(xù)了一兩年,小孩兩歲的時候,莉娟和這個新的婆家又鬧了矛盾,更恐怖的是,她往做的飯菜里下了老鼠藥,兩個老人吃的是上吐下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