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的叫聲讓人緊張,很小我就知道,更別說叫的是那只名貴溫順的泰迪犬。
汪汪,汪汪。它叫個不停,似乎知道要有事情發(fā)生。
你是不是人,你怎么放老鼠藥在它盆里。這是女主人歇斯底里的聲音。
果然不是個好鳥!我也極其憤怒。
你別氣,我真不知道!一個男的聲音在解釋。我想他應(yīng)該正在被趕出去。狗的叫聲越老越大,我能分辨出它離我越來越近。
滾!死滾!女主人咆哮著,她的聲音顛覆了平時雍容華貴的一面。
再好的狗,見到屎還不是撲上去,男的忍耐不住,終于發(fā)出了惡毒的聲音。
破鞋!他不忘順帶嘟囔了一句。聲音不高不低,門里頭的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的父母打開門,我也跟著出去。男的已經(jīng)向巷子口走去,他兩只手插口袋里,頭歪著,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我覺得他在抽煙,。巷子口已經(jīng)站了一些圍觀的群眾。只要有吵架的事,她們素來不缺席。
女主人也走到在外面,身著白裙,美得像蓮花。她沒有說什么,忽然轉(zhuǎn)身回去。我父母小聲談?wù)撝?/p>
不到三十秒,女主人再次從家中.出來,安靜得出奇。她沒有看一眼我父母,快步向巷子口走去。
我送送你,她追著那個男的說。
那個男的停下來,轉(zhuǎn)身向后看;璋档穆窡粝,我看得見他嘴巴張著。這時,泰迪犬叫得更厲害了,它不停搖動著尾巴。我有不詳?shù)念A(yù)感,默默站著不吱聲。
她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裙子在飄擺,似乎風(fēng)在將她向后拉扯。那個男的應(yīng)該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在靠近的一刻,他似乎突然想邁開腿跑,但不知怎么了,他還沒有踏出第一步,啊得一聲慘叫就從他的身影里發(fā)了出來。
這時,我看見女主人從容一笑,伸手將一個東西從男的身體里抽了出來。那個東西,半截帶血,半截明晃晃的,我看得出那是匕首。
男的緩緩蹲下去,兩只手慌亂地試圖捂住傷口,口中喘著粗氣,無力地哀嚎求救。
周圍有了更多圍觀的人,其中有兩個膽大的迅速上前,阻止事態(tài)進(jìn)一步惡化。有人拿起手機(jī)撥打110。
我覺得狗在她們家實(shí)在很受罪,老太太已經(jīng)糊涂,只能從電話中和女兒溝通,她告訴鄰居們,女兒在外地工作,那是很遠(yuǎn)的地方,很忙,一個月才能打三次電話。
她們都知道她女兒——泰迪犬的女主人是在服刑,不是在工作。那一次,她的匕首插進(jìn)了男人的肝臟,男人造成重傷。她隨后被拘捕,判刑三年。
我看著泰迪犬,從心里悄悄的變得膽子越來越大。女主人出事后,它的毛發(fā)不再光亮,再也沒有那么嬌貴,我的母親將骨頭給它吃,老太太欣然接受。
三年不長也不短,但老太太衰老得實(shí)在太快。她常常丟三落四,門鑰匙攥在手里一轉(zhuǎn)眼到處找不到。更讓人難過的是,她常常忘記了喂狗,有時一天忘記了三次。我不得不主動去再三提醒她。
但我想,這不是長久之計。
第二年的時候,她的白頭發(fā)迅速地蔓延開去,遮住額頭,耳朵,眼角。夕陽之下,她牽著狗,背影被拉得老長,形成了一把測量天地的直角尺子。
泰迪犬看上去眼睛無神,似乎一旦閉上就永遠(yuǎn)也睜不開。它不再活躍地奔跑在巷子里,也不汪汪大叫。巷子里寂靜了很多,人們逐漸忘記了它以前的樣子。
有一天,王大腳喊著老太太,門吱吱響地被推開。
你閨女來電話了。王大腳照舊高興地跟老太太說。
老太太咧著嘴巴笑,看上去很高興。
把狗牽著,說想狗了,要聽狗叫。王大腳大聲加了幾句話。
我好奇地跟著過去,女主人和狗在電話中怎么交流呢?
老太太接了電話,詳細(xì)匯報了身體狀況。最終,王大腳將泰迪犬抱起,摁著它的嘴巴靠近話筒。
叫呀!王大腳說。
泰迪犬卻一動不動。
汪汪,汪汪,王大腳急了,學(xué)著狗叫的聲音招泰迪犬叫?墒沁@一招仍舊對泰迪犬沒有效果。
你聽,它不叫。王大腳放棄了努力,對著話筒無奈地說。
喂!喂!能聽見嗎?過了半晌,王大腳對著話筒喊。
似乎那頭有聲音了,王大腳電話終究掛斷了。
王大腳后來悄悄地跟我母親說,女主人在電話里哭得很傷心,話都連不成句。
我想泰迪犬就要死了,我當(dāng)然不可能從老太太的手中禮貌的討要過來,再說我父母也決不會同意。但我想它應(yīng)該有更好的生活。它不是泰迪犬嗎?一只名貴的狗,放在任何人家都會過得很好很好——除了這里。老太太老態(tài)龍鐘,自己都照顧不了自己,怎么照顧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