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初葉九月里的一天，雖然還有秋老虎的肆虐，關(guān)山腳下已經(jīng)有些涼氣逼人了，月亮高高地掛在天邊，星星一眨、一眨地閃著眼睛，村子里黑乎乎的一片，沒有一戶人家點亮燈火，這里的夜晚靜悄悄。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兩面被山坡夾在窄窄的川道里，，村旁有一條小河溝彎彎曲曲地流過，稱作山村也許有點不太恰當(dāng)，因為村子距離關(guān)山還有十幾里的路程。

　　村子里人口不多，分為兩個生產(chǎn)隊，二隊在上面，一隊在下面，這里的人不說東西南北，只說上面下面，朝向大山的方向就是上面。

　　喔喔、喔……喔喔、喔……，雄雞叫了起來，小雨打了一個激靈，抬起頭看了看窗外，睡眼朦朧地說著：“天還沒有亮，你叫什么呢？”，他看了看對面炕上的豐云，差點笑出聲來：“喂、喂！你看看，咋睡的覺？”。

　　豐云是小雨的同屋，他是學(xué)校里的高中生，也是在省城坤廠家屬院里的鄰居，長得濃眉大眼，國字臉方方正正，中等身材，肩旁很寬，頗有一些霸氣，尤其是一口地道的河南話，更是讓人聞聲不忘。

　　豐云聽見小雨喊他，下意識地活動了一下，卻感到渾身被緊緊地包圍住了，原來是睡在了坍塌的炕洞里，小雨躺在炕上探頭平視，只能看到他的兩只腳還露在外面，心里想：“這個大哥，睡覺不躺在炕沿上，怎么掉到洞里去了呢”。

　　小雨是學(xué)校里的初中生，長得文質(zhì)彬彬，高挑的個子，有點靦腆，父親在政治運動中被流放，媽媽工作忙要養(yǎng)家，姥姥是個家庭婦女，對他管教的特別嚴(yán)，怕他出去惹是生非，除了上學(xué)放學(xué)以外，平時不讓出門隨便活動，所以對于周邊的社會人際一無所知，，平時跟著豐云他心里才能踏實。

　　“哎，你沒看看你睡覺的熊樣？！”豐云從炕洞里爬了起來，操著濃重的開封腔調(diào)說話了，小雨這時才看清楚，自己的大半個身子也在炕洞里呢。

　　三年前，小雨、豐云和十幾名學(xué)生，一同來到了這個小山村插隊落戶，與當(dāng)?shù)剞r(nóng)民一樣，日升而作日落而歸，他們對于自己的前程非常迷茫，下地勞動之余，小雨與豐云經(jīng)常坐在村旁的小河邊，思念著河水那一頭的親人，苦惱著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故鄉(xiāng)。

　　2

　　小雨坐起身來，看著滿屋子里的凌亂，這才想起來昨晚上興奮的睡不著覺，與豐云嘰嘰咕咕暢談了大半夜，不知道什么時候才睡著了，土炕已經(jīng)坍塌有一年了，他們自己也不會修補，只能用麥草和衣物填上，昨天收拾行李時把填充的衣物都取了出來，這才在酣睡時落入了炕洞中。

　　兩個月前，他們聽公社專管干部透漏，說是省上的大招工快開始了，聽到這個消息，公社各個隊里的學(xué)生們都很高興，小雨卻高興不起來。

　　小雨的父親是一名知識分子，抗戰(zhàn)時期跟隨學(xué)校從北京遷到了陜西，在偏僻的陜南城撈落了腳，畢業(yè)后從事教學(xué)和法務(wù)工作，終究沒有能夠躲過57年那一劫，一個不小心，便掉進了右派指標(biāo)里。

　　自打父親離開了家后，小雨家里的生活便一落千丈，不只是少了父親的那份收入，更重要的是周圍人的眼光，就連過去走的很近的親戚都不來了，誰敢與有政治問題的家庭往來呢？他在這樣的氛圍中度過了少年時光，在城市時他喜歡連綿的小雨，滴滴答答的聲音和淤泥的路面，都是他聊以慰藉的感覺，看到媽媽那么辛苦地操持著家，他默默地學(xué)習(xí)民間手藝，準(zhǔn)備將來掙錢養(yǎng)家，還沒有等到完成夢想呢，就來到了這個山村插隊，當(dāng)上了一名人民公社社員。

　　豐云的家庭出身也不怎么好，估計招工應(yīng)該沒有大礙，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因為招工、征兵都要政治審查，對于家庭出身不好，或者家庭成員有政治問題的，都會被篩選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