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沉默了，都繼續(xù)埋頭除草。這一上午，他沒在和她多說話，他不敢和她多說話，怕她覺得他太殷勤，她她發(fā)現(xiàn)后就狠狠地拒絕他。但他又覺得這樣的攻勢太弱了，絕對不符合他的心里預期，所以他偶爾又停下來休息提了幾句玉米長勢和雨水不足的話，她不冷熱地應和了幾句，但很快又都沉默了。

        接下來幾天上午，他們倆都在地里干活，各自都是一個人。每天十一點左右，清蓮就收起鋤頭回家。大福以前總是十點多就回去做飯吃，但現(xiàn)在他總要熬到胖妞走后再走。最近幾天天氣異常炎熱，太陽剛出來不久，陽光就火辣辣灼人。大福每次去地里干活時都會帶一大瓶水，因為他不吃早飯。而清蓮那幾天每次都沒帶，這在他第一天休息時就發(fā)現(xiàn)了，但他不好意思讓清蓮喝她的水。第二天清蓮還是沒帶。他鼓起勇氣，問清蓮是否要喝水，清蓮拒絕了。他又強調(diào)說他杯子蓋可以裝點水，她可以把水倒進被子蓋里再喝，她猶豫了一下，但又拒絕了。他就不再說什么了。

        第四天上午，太陽比前幾天更具活力，仿佛內(nèi)里有無限的熱量要急著吐出來。剛十點，田野四處都蒸騰著難熬的熱氣，即使只穿個漢褂，也大汗直流。玉米的葉子蔫得像在死亡線上掙扎一樣。大福停下來喝水，剛一拿到杯子，他就想起清蓮，就又禮貌性地問清蓮。他沒指望她會同意，沒想到她同意了。他就倒了一杯給她送去。她吃力地迎過來，笑著說：“謝……謝了。”他噥聲說：“沒事。”

        在水灣這個近乎“世外桃源”的地方，人們干活的速度就像他們的生活節(jié)奏，只要不誤莊家長勢，都像悠悠的綠河一樣，不緊不慢。下午三四點的田野還像蒸籠一樣，人們往往會等到五點以后太陽快落山時再去地里除草。

        自胖妞喝了大福的水之后，他們就漸漸熟起來。下午天快黑時，他們都去河邊洗手洗腳，休息。因了這個借口，倆人又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坐在河邊納悶，休息，間或隨便聊幾句有的沒的。在夕陽西下的余輝里，陽光在東山頂上一點點消失。人家房屋在田野之外，河灘在田野之外，隔著厚厚密密的白楊樹林，對面是只有野兔、野雞、鳥獸出巍峨的荒山。

        大福覺得這是他三十多年來最舒服的時刻，而胖妞仿佛感到心里像從什么地方不斷流出細細的一股蜜來，這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自第一次目光掃過大福之后，她從未認真看過大福一眼，每次說話都看向別處，或者低著頭。她從他像是被厚厚棉被包裹的聲音中聽出了他的意思，他也從她吞吞吐吐的話語里了解到了她家里的情況。父親中風，母親在醫(yī)院照顧他，弟弟每天四處去給人打短工掙錢，地里所有的活就只有她來做。他還了解到最近有人給他弟弟說媒，女方倒是看上了她弟弟，說不用太多彩禮錢，只要能結(jié)個婚就行。他們本就不富裕，現(xiàn)在父親病倒在醫(yī)院，又花了很多錢，真沒一點多余錢給弟弟娶親，只好暫擱。他聽后默然，他想娶她，而且這么多年他也攢了一些錢，足夠娶她。聽到胖妞的話后，他又糾結(jié)了，不知是否該藱n隼礎?/p>

        他們獨自在河邊“約會”的事在水灣四處嬉戲流竄的風，不知不覺在水灣傳開了。老老少少都不太相信，他們竟會“自由戀愛”！他們！長久以來，水灣的婚嫁迎娶都是靠媒人在中間傳話的，曾經(jīng)有幾對互相看上對方的少男少女都被雙方父母拆散，最后各自嫁娶了父母托媒人看中的人家。大福竟會追女人！而胖妞，竟也有人會看上！男人聚在一起，說到這些就忍不住邪惡地哄笑；女人聚到一起竊竊私語時，總?cè)滩蛔◇@訝，胖妞怎么可以忍受大福的兔唇，如果讓她和大福一起吃飯，或者看著大福吃飯，那還真不如給她一刀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