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極大的力道把他推開,背部撞擊電線桿的時候爆裂出的疼痛貫穿全身,強(qiáng)勁的手直接遏制住了他的喉嚨部位,窒息的感覺卡住了他正常的呼吸,下一秒一切壓制又全部消失,夜風(fēng)吹過薄薄的汗水,引起一陣涼意。
拾微靠著電線桿向下蹲去,輕微地咳了兩下,緩合呼吸后,他睜開了眼,竺笙同樣蹲下了身子,離自己很近的雙眼里顯現(xiàn)出了從未有過的尖銳,冰霜一樣地繞上拾微的心頭,那一瞬間的迎合就像幻覺。他看到竺笙的嘴角有一點(diǎn)濕潤。
“你清醒一點(diǎn)了嗎?”竺笙低了下頭,重新看向自己時只留下了一貫的平淡笑意,“覺得自己沒打過癮?還是沒見血太難過了?”
“說真的,在浴室里,我會頭暈。”熱水從他的臉上滴落到自己的背上,氤氳的熱氣飄浮在他的肌膚之上,浴缸里的熱水沒過了他的胸口,拾微的額頭抵著浴室的瓷磚,太滑了,他的手掌心按不牢,無力地笑了起來,“跪著到底沒有躺著舒服。”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鬧小脾氣?反正就是突然想躲起來吧?那次難得可以一起集體出游,晚上大家都在屋外玩得特別開心,就我一個人悄悄躲在屋子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可是突然間就有一個人把手伸了進(jìn)來,我死也不肯放開被子,他的聲音讓人覺得寧靜而安心。他就隔著被子陪了我一個晚上。”
“我不知道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被突然間強(qiáng)行剝離出一個熟悉的地方,到一個沒有人和我長得一樣的地方,可是,韓老師是和我一樣的人。韓老師在認(rèn)識我之后,就一直把我當(dāng)做家人對待不久我就一直住在韓老師的家里,感覺我本來就是屬于那里的人。”
“韓老師這個人可壞了。很早的時候就說要給我剝橙子吃,可是全都被自己給吃掉了,明明手指上還有甜橙的味道偏偏說沒有,有一天又突然說要就給我吃橙子,我都快忘了這是幾周前說的事情,他一把就把一個長滿綠毛的東西往我懷里一丟。”
歲月就像是陳舊的墻紙,一片片地被他從他記憶里扯下。
“那時候韓老師希望一直能待在一個溫暖的地方,我們一起買一個小房子,你喜歡風(fēng)車,我去田地里種花,我們……一起生老病死。”
“韓老師對我一直很好,就好像……”那個聲音停了下來,懷里的一大束玫瑰還沾著水珠,滿天潔白的繁星都早已化作了鮮艷的血色,寂靜中熊熊燃燒,在夜色里成為絕色。
“你口中的韓老師早就走了。”他停下了腳步,火色一團(tuán)團(tuán)落在了地上。
“不要擔(dān)心,你媽媽已經(jīng)沒事了。”
自從上次母親入院以來,拾微已經(jīng)忘了過了多久了。
“是啊,我要像我媽感謝你‘照顧’我一樣感謝你幫忙——”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拾微陰陽怪氣地捏著嗓子。超市里琳瑯滿目的商品顏色都很鮮艷漂亮。
“呵,免了。我是你班主任。”竺笙推著車細(xì)心地挑著日用品,語氣溫和,“這幾天主要把你弄得很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吧——哎,這么喜歡雪糕。”
“也不是。”拾微從冰柜里挑了一塊雪糕,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天真的笑給那個人帶來了多大的寬慰。
“那個……老師,你是不是就住在附近。”拾微肯定的語氣讓身前的他愣了一下,說話時拾微咬了一大口雪糕,在冬日里讓他的口腔也一起降溫,他的目光盯著遠(yuǎn)處,口齒不清,“我不想回家了,去你家吧。”
“你一定要走的話,自己當(dāng)心點(diǎn)。”他隨意披上了一件衣服,泛著淺紅色的皮膚顯得更加透白,他似乎不覺得冷,將那條圍巾硬是套上了自己的脖子,順帶整了整他的衣服。太過近的距離,余溫還未散去,拾微的身體被衣物包裹,卻能感到電流已經(jīng)鉆入他的神經(jīng)。對方的全身好像又開始緊繃得堅硬,靈活地活動在眼前的雙手,右手食指上留著淺紫色的牙印。
“我怎么會有事呢,走了。”拾微沒有看他,隱約覺得他的目光灼灼,像火焰在啃噬著自己的身體,拾微轉(zhuǎn)過身不愿在留下,畏懼那一種無處不在的窒息感。
壓低腳步聲又加快步伐,走下大樓的剎那間,他鬼使神差地回頭,黑夜之中還有幾戶人家亮著燈,暖色的光芒中沒有人影。他下意識地開始奔跑,濕漉漉的街道沒有讓他小心起來,空蕩蕩的世界里回蕩著一個人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