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爸爸共用一個女人 爺爺你比爸爸還厲害
大學開學前的一天,爺爺突然病倒了。毫無征兆。甚至前一天下午他還能夠四處走動,可是那天早上開始,他的身體就發(fā)生了明顯的退化——有一只手臂失去了知覺。
印象中的爺爺是一個倔強的人,總有一股不服老的勁頭兒。因為曾行醫(yī)數(shù)十載,所以他很懂得如何保養(yǎng)自己的身體。七十歲以后還能騎著自己的“三搶”自行車去趕集,直到如今,年過九旬也沒有戴過老花鏡和拄過拐杖。但是在衰老面前,人類的那一點小聰明最后還是難免失效。爺爺恐怕找不出是哪條脈絡(luò)出了癥候,小時候背誦的湯頭歌里也沒有治療衰老的方子。
后來,爺爺?shù)念^腦開始明顯變得遲緩,以至于無法辨認出前來看望的眾多兒女,以至于像個嬰兒一樣支支吾吾半天都表達不清自己的意思。他開始無以復加地怕冷,九月份的北方,夏日的暑熱還未完全退去,可是他已經(jīng)非要蓋三床棉被才肯睡去。并且被子蓋在身上后,必定要兒女數(shù)給他看。我爸說,爺爺并不是真的冷,他只是怕。怕什么呢?其實我們都知道,但誰都沒忍心把那個字藱n隹凇?/p>
爺爺雖然一輩子生活在農(nóng)村,但是一輩子都不懂得農(nóng)務(wù)和家務(wù),早些年全靠著勤勞的奶奶支撐著家庭。爺爺在計劃經(jīng)濟時代是歷家認可的“赤腳醫(yī)”,又念過私塾,算是有些文化的人。小時候,我和哥哥都盼望著過年爺爺給的壓歲錢——最早是五塊錢,后來變成了十塊錢,都是舊版的人民幣,十元面額的紙幣上印著的不是毛主席,而是兩個平凡的農(nóng)民。但是今年,恐怕不會再有爺爺給的壓歲錢了。也沒人會花兩個月的時間來期待那一張又老又舊、泛著黃的十元紙幣了。
假期曾經(jīng)在大伯家小住,幫著大伯照顧爺爺。那天半夜,突然聽到爺爺?shù)慕泻埃秃鷣y地穿上衣服去他的房間。他屋里的燈一直通宵亮著,爺爺赤裸著站在屋門口叫我的名字,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全身的皮膚已經(jīng)因為衰老而變得溝溝壑壑,布滿了皺紋。他瘦骨嶙峋,全身皮包骨頭,顴骨因為消瘦而高高隆起,腮上的肉好像被抽空,兩邊臉頰已經(jīng)陷了下去。我把他攙扶到床上,按他說的倒了一杯水給他,然后勸他安心睡覺。他不停地問我“天亮了沒有”,我說時間還早呢,他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躺在了床上。
回到自己的房間以后,我睡意全無。感覺心里酸酸的。衰老和死亡莫非真的這么可怕?人在它們面前是多么狼狽,多么脆弱。人的尊嚴,完全崩潰了。骯臟、茍延殘喘,這就是人在離開這個世界前最后的姿態(tài)嗎?
有人說,人最好的死法就是得癌癥。因為可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于是他就有足夠的時間來告別那些生命里最在意的老朋友。也可以回自己的故鄉(xiāng)看一看,曾經(jīng)走過的路再去走一走。有一天累了,就躺在某個地方,沐浴著陽光,緩緩閉上眼。多好。這樣,倒也可以在死亡面前保留最后一點尊嚴。
如果可以的話,我倒希望自己這樣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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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三十多年前考入東北一所空軍軍官院校,畢業(yè)后被分配到陜西空軍某部,三十多年間極少回家。家里人只是隔些年就會接到大伯報喜的電話。第一次,是升任排長,后來是連長、營長、師長……直到如今的軍級干部。兩鬢斑白的大伯也極少再參加一線工作,但是他仍然忙碌,經(jīng)常出差,奔走于全國各地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偶爾會關(guān)注退休政策,盼望著早一些隱退,接下來的人生里過清閑的日子。
小時候,爺爺保存著一摞黃色的信封,仔細地用棉線捆綁著。那是大伯寄來的家信,爺爺保管得很好,并且經(jīng)常在陽光下晾曬,以防霉變和腐爛。那些信封中有好多已經(jīng)被摩挲得破開了,白色的信紙吐露出來,上面有藍色的鋼筆字跡,信紙的標頭是大紅色的單位名稱,被紅五星包圍的“八一”徽章格外扎眼。
大伯回過幾次家,每一次都格外隆重,村中的干部都特意上門寒暄,鄰村的親戚也要抽出一天時間來家里瞧一瞧。只記得大伯回家的那幾天,家里的訪客絡(luò)繹不絕,母親要把家里所有的茶杯都洗干凈準備著。那陣勢有點像狀元郎衣錦還鄉(xiāng)。我們也都知道,大伯是全家人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