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繼續(xù)蹲在墻邊,像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樣,忍受著寒冷、饑餓、恐懼以及焦慮的折磨,頭上是深邃的夜空,周圍是比夜空更加黑暗的建筑,耳邊不時出傳來呼呼的風(fēng)聲,我的兩個耳垂仿佛被人捏住一般疼痛,巷子里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你還喜歡楊清涵嗎?劉輝突然打破沉默,問了這么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說,早百年前的事了,我早對她沒感覺了。劉輝說,那你現(xiàn)在喜歡誰?我說,誰也不喜歡,心無雜念。劉輝說,真的?我說,真的。劉輝說,你知道我喜歡誰嗎?我看了看劉輝,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能感覺到他也在轉(zhuǎn)頭看我,我說,王璐瑤?劉輝說,不是,那也是早百年前的事了。我說,那是誰。縿⑤x說,陳露。我說,你怎么會喜歡她?她長得也不好看啊。劉輝說,這跟好不好看沒關(guān)系,憑的是感覺。我說,那她知道你喜歡她么?劉輝說,知道,我偷偷跟她表白過。我說,她怎么說?劉輝說,她說等高考以后。我在腦子里想象著陳露那矮小的身影,坐在第一排埋頭寫作業(yè)的樣子,說,你們倆還挺般配的,她學(xué)習(xí)也不好,你們說不定還能上同一所?。不!劉輝斷然否定道,我打算考完以后就去打工,掙錢拱她讀大學(xué)。我差點(diǎn)沒笑出聲來,支支吾吾地說道,你沒搞錯吧,陳露讀大學(xué)有她爸媽出錢,也用不著你來供。黑暗中的劉輝似乎并沒有因為我的嗤笑而感到羞惱,反倒語氣平靜地說,你不知道吧,陳露的父母離婚了。我想了一下,說,不會吧,我記得上學(xué)期的家長會還是她爸來開的。劉輝說,是他爸,那時候還沒離,后來離的。我說,為什么離婚啊?劉輝說,他爸喜歡打牌,而且打得很大,在外面欠了很多賭債,現(xiàn)在已經(jīng)跑了,只留下她和她媽媽。我沉默了片刻,說,陳露告訴你的?劉輝說,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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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陣風(fēng)吹來,結(jié)結(jié)實實地刮在我臉上,我伸出雙手揉搓兩只被凍僵的耳朵,用掌心的熱度去緩解疼痛。我想起之前有那么幾次,陳露來找劉輝借過東西,不是借課本就是借他的講義。那時我還覺得奇怪,班里那么多成績好的學(xué)霸,她為什么偏要來找連本科線都上不了的劉輝。陳露每次來找劉輝時,臉上總是洋溢著喜悅,借我看一下你的試卷!那笑容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還記憶猶新,我長嘆一口氣說,挺開朗的一個女生,沒想到攤上了這樣的父親,也是可憐啊!劉輝沒說話,我的話語再一次無人應(yīng)答,被寒風(fēng)裹挾著卷入漆黑的深處。
一陣沉寂之后,我開口說道,有件事我騙了你。劉輝似乎轉(zhuǎn)過了臉,朝我這邊吐著氣說,哦,什么事?我說,其實我也有喜歡的人。劉輝說,誰?我停頓了一下,說,王佳琳。劉輝說,哦,她呀,是挺漂亮的,性格也好,成績也好,班里面喜歡她的人不少啊。我嘆口氣說,是啊,所以說高攀不起呀!這時,從巷子那一頭傳來了低語,又有人要走過來。我們停止了談話,一邊望向黑暗的深處,一邊屏息凝視,仔細(xì)聆聽。低語聲逐漸變大,變成了一個男人在咿咿呀呀、不成調(diào)子地哼著曲兒,伴隨著笨重的腳步聲。劉輝小聲說了句“來了!”,猛然站起身來,憑著聲音可以判斷,那把用報紙裹著的扳手已經(jīng)被握在了手里。我也跟著站起來,睜大眼睛凝視著前方,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一個高大的身影朝這邊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寒風(fēng)吹過,那影子仿佛經(jīng)不住風(fēng)阻,左右踉蹌了一下,然后繼續(xù)前行。我和劉輝像兩根電線桿子似的,站在那里巍然不動。
那人影已經(jīng)走到我們面前了,但他并沒有察覺到幽暗的墻邊有兩雙眼睛正盯著他。他走了進(jìn)去,或者說,更像是被吸進(jìn)去的,總之消失在了那扇泛著凝重的、不祥的黑暗的門框里。樓道里傳來了腳步的回響,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緩慢而沉重。最后,腳步聲停止了,傳來了“哐啷”一聲巨響,我感到整棟樓,連同大地,連同我的身體,都被震了一下。
良久良久,巷子里一片寂靜,沒有一點(diǎn)響動。我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劉輝,他的身影依然筆直地站立著,一動不動,仿佛凝固了一般。即使借著極為微弱的天光,我也看不清他的臉,以及臉上的表情。但我能依稀感覺到,此刻的他正死死盯著眼前、人影消失的地方,那把用報紙裹著的扳手,也被緊緊地握在手里。他好像還在顫抖,但他站在那里,僅僅是站在那里,身后是一大片漆黑的墻壁,仿佛深邃無底的虛空,稍不留神便會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