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著,瓏思知算是習慣了這座宅子的古舊,包括理解不透的相子安。下了一個冬天的雪將停下,不出意外陵水鎮(zhèn)這個冬天顆粒無收,很快就會迎來饑荒與災難。連同福臨酒樓,或許也得停業(yè)許久,因此瓏思知倒是安心在宅子里住了下來。與相子安的相處很和諧,沒有爭吵,他總是那么從容淡定,以至于瓏思知都不清楚兩人到底算不算是成親。
就在瓏思知覺得生活如此安定下去的時候,相子安在雪徹底融化的那天消失了。
瓏思知翻遍了宅子,找便了河岸,托便了認識的官家,都沒找出相子安。他就像一陣風刮過也沒留下一絲痕跡,各方傳來的消息讓瓏思知徹底沒了希望,她跪在老宅門口,抬頭質問老天為何對她如此苛刻?蘖怂,醒了哭,短短半個月,人已蒼老了數(shù)十歲。
“老朽餓了好幾日,這位娘子家中可有米糧施舍一點?”
瓏思知拉開吱吱發(fā)響的大門,原是來乞討的人。如夏以來,已有不少的人敲開這扇門,瓏思知總是滿懷期待卻又失望而歸,這時候,她就像行尸一樣舀出一碗鍋里的飯給他們,然后又關上門,等下一個敲門聲。
瓏思知沒回聲,轉身回屋。不一會兒,她抬著一碗大米遞給敲門的人,“這是我家最后的糧食,你們別再來了。”
老者看著手里的米飯,白花花的,可不是窮人家吃得起的。“最后的糧食,那這位娘子今后要吃什么?”
“那就不吃了吧。”瓏思知有氣無力地說。
“不吃那就等不到出門的郎君了。”
“沒有郎君了。”瓏思知蹲坐在門檻上,佝僂著腰背,遠看去就像年邁的老嫗。“沒了,沒郎君了……”
“你的郎君可還沒死,怎么就沒有。”
“我的郎君,沒有死?”瓏思知轉過僵硬的脖頸,雙眼無神地看著老人,問:“我的郎君沒有死?”
老人眼窩深陷,向下弓著背,松松拉拉的皮膚向下垂,瘦可見骨的手掌撐著一根拐杖,腳上踩著雙塊見底的草鞋。他慢悠悠走早階梯處坐下,用臟兮兮的手扒拉著碗里的飯,不消幾下碗就見了底?粗行┭凼斓睦先,瓏思知來了精神,她又進了屋子,拿了瓶酒窖里的酒出來,遞給老人。
酒足飯飽,老人終是得空休息,他靠在門口的石獅上,用有些嘶啞的聲音道:“你生來本是個寡婦的命,卻偏偏遇上了一位奇男子。他通天事,能算國運,是歷師的不二人選。也不知是少年心性還是他早已算出,為了這位女子,他放棄了國師的位置,還逆天改名,給這位女子換來了姻緣,他也因此背上了孽債。因他忤逆天命,上天剝奪了他死的權利,他將世代永存,卻世代找不到你,嘗盡思而不得之苦。為了找到你,他在手背上劃開了一道口子,血灑在你的臉上。他的不悔過更加激怒了上天,因此他將遭受記憶的褪去又襲來,忍受迷茫與孤寂……”
老人家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可瓏思知卻早已聽不進去。他嘴里的男子可不就是相子安,他手上黑色傷疤的模樣瓏思知一刻不曾忘記。可是,他人呢?
“他不在了。”瓏思知淡淡說了句,像是壓在心底里的委屈終于能夠一吐而快,卻又不得不咽下去,話里充滿了不甘與小心翼翼。
“會來的,還了賬就會回來的……”老人含糊不清地念叨著離開了門前,佝僂的腰背好像更彎了,頭上的銀絲隨著風向一點點消失在瓏思知的眼里。
難熬的夏天終于離去,瑞雪兆豐年,今年的收成百姓都信心滿滿。嘴里寡淡了那么些日子,總是想要找點樂趣安慰安慰自己。
瓏思知的酒館又開張了,不過,這次店里只賣新豐酒。
熟識的顧客有離開的、有留下的?腿穗m奇怪,卻也問不出個變化的理由,只是看到老板梳起了婦人的髻,換上了鮮紅的裳,連同那條神秘的面紗,也拿了下來。
生意紅火的時節(jié)總是例得很快,轉眼間茫茫的雪地又開始消融,歇了一個冬天的酒館又開張。開張這天,瓏思知買了封火紅的炮仗,噼里啪啦響個不停,臨街的商鋪紛紛上來道喜。站在酒樓門前,看著喜氣洋洋的眾人,瓏思知不知自己該是欣喜還是悲傷。
不過,遠處的一抹紅卻轉移了她的心思。身披紅霞的車隊敲鑼打鼓,先發(fā)的駿馬頭上掛著紅球,而馬背上,是身穿紅衣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