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也起床了,加入了看熱鬧的行列,只不過他站得遠些,在東屋窗下抽煙。
“爹,早晨吃啥?”徐子全問。
“小米飯。”
“菜呢?”
“燉窩瓜。”
四個大小伙子聽了,誰也沒動窩,一心一意的看公雞掐仗。這時,兩只公雞有點精力不濟,相互警惕的看著對方,似乎在尋找機會。
“你說,誰會贏?”徐子全問徐子雙。
“那還用說,紅翎唄,”徐子雙說,“紅翎是雞王,還沒見它輸過呢。”
“這回可說不準羅,你們看,看紅翎的眼睛,冒泡了。”徐子武說。
“冒泡了也未必輸。”徐子文說。
“誰也贏不了,最后都是個輸。”徐金磕了磕煙袋鍋,拉開菜園的門,拔下幾棵蔥,順手扭掉一個桔黃帶綠道的窩瓜,隨手扔在畦埂上,“四兒,來,搬進屋去。”
徐子全答應一聲,并未挪動腳步,他還戀著兩只公雞斗仗。“那有啥看頭,斗來掐去,還不是婪咬狗一嘴毛,一個爹的兒子,掐出血來,都是一個味兒。”徐金在菜園里拽白菜葉兒。白菜幫很脆,水分特足,喳喳喳,一陣子脆響。
兩只公雞聽不懂這話,它們不好在眾母雞面前怯陣,互相看著,兜著圈子,伺機行動。
“白鬧贏了,你做飯。”徐子文指著徐子雙說,“要是紅翎贏了,你做飯。”徐子文指著徐子全說。
此言之后,四個都睜大睛,全神貫注地看著事件的進展。恰巧這天天氣睛明,是個難得的艷陽天,頭頂上,湛藍的晴空,連個云彩絲都沒有,陽光把大楊樹的影子投射到院子里,菜園里。
老榆樹上集合了一大群麻雀,撲啦啦的飛著,嘰嘰喳喳的跳著,似乎也來看熱鬧了。
“紅翎子,上。”
“白鬧,別怕它,叨,叨瞎它的眼。”
看熱鬧的給兩只公雞鼓勁,可那兩只冤家并不理會,它們反復的盯著對方看過一陣子,帶著滿臉的血,若無其事的走開了。
院子里沒啥逗樂子的事,哥四個都閑了下來。他們抱著膀兒看天,看園子,看徐金拔水蘿卜。
谷家梁的人家,都有一個習慣,院子里必種一塊谷子,大紅谷,八個岔,黍谷子,不管哪樣,都要種上一片。徐家小院里也是一樣,東邊種菜,西邊種谷子,現(xiàn)在,谷已經(jīng)曬米了,谷穗子黃燦燦的低著頭,散發(fā)著新糧食特有的香氣。
“好香。”
“谷子熟了,有香味了。”
人們這樣議論著,徐金已提著籮筐從園子里出來了?鹬虚g是個小磨大小的南瓜,金中帶綠,四周散落著翠綠的小蔥白菜,紅通通的水蘿卜,還有閃著光芒的紅辣椒。
徐子文從父親手里接過籮筐,爺五個一拉溜進屋去了。馬上,灶間燃起了火,煙囪上冒出了輕煙,貓兒狗兒都被驚動了,滿院子亂跑。
“爸,下了秋,是不是得張羅張羅老四的婚事?”徐子忙活鍋上,他把小孩子拳頭大小的南瓜塊兒猛地倒進鍋里,嘰里咕嚕,噼噼砰砰,吱吱拉拉,一時間,屋子里香氣彌漫,一只胖嘟嘟的黑貓“騰”地竄上鍋臺,伸頭打量打量徐子文手中的鏟子,轉身跳上了鍋臺后的碗櫥。
“老四的婚事,”徐金一邊填柴禾一邊說,“就一個老四?你們四個都沒成家,哪個都得張羅張羅。”
這話一一過,爺兒倆就沒話了。那邊鍋里,小米已都爛,徐子武撈出米粕,把米湯舀在一個瓦盆里。
徐子雙、徐子全兩人一人一大碗米湯,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吳春香回來了。”
“啥時候?”
“昨兒個。”
“咋的?離婚了?”
“不是,爺們死了。”
“誰說的?”
“都這么說。”
消息的來源是徐子雙。人們都向他看。徐子雙又補了一句:“是回來了,我看見了。”
“那,死爺們的事,誰說的?”徐金問。
“她自個兒說的。”徐子雙補了一句。
外間屋里,燉南瓜小米飯香氣交織著,讓人的心情格外愉悅,他們都尋個事兒干,有掃地的,有收拾柴禾的,有擺弄碗筷的,有洗青菜的,爺五個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