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該來查,就不該來……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是個夢?晌液美郯。液芟胨。”阿秋扶著墻低聲說道。身體傳來的不適,眼前漸漸模糊又慢慢清晰的一切讓他分不清什么是夢什么是現(xiàn)實,突然的打擊和激動再加上連日的發(fā)燒已經(jīng)把他弄的神志不清了。
“可這真的是夢嗎?為什么感覺如此真實?我現(xiàn)在在哪里?我從何處來?又將要去往何處?我手中拿著的是什么?我在干些什么?”阿秋望著手中的化驗單喃喃自語。映入眼簾的,卻是殘酷而又真實的白紙黑字——急性淋巴性白血病。
“這不是夢!天吶!這想都沒想過的絕癥怎么會生在我的身上?我該是多么的幸運。”阿秋緊盯著手中的化驗單嘶吼著,毫不在意旁人投來的異樣的、質(zhì)疑的眼光。淚水瞬間打濕了阿秋手中的化驗單,似乎透著血色。
阿秋已經(jīng)不記得是怎樣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的了,他只知道自己很累——從未有過的累。他以前從沒擔(dān)心過自己的身體,但凡身體不舒服,往往睡上一覺也就好了。這一次他多想再睡一覺,一覺醒來還是從前的那個建康的阿秋。但他不敢睡,深怕一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醫(yī)生曾勸他做必須立即做化療和移植,只要積極配合治療,雖然幾率不是很大但也還有生還的希望。可這化療和移植所需的高昂的醫(yī)藥費卻是阿秋自知承受不起的。他聽完醫(yī)生的話,腦海里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我要把錢留給母親,她以后還要生活。我不能做化療和移植,家里已經(jīng)無力承擔(dān)這一切了。我的病也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阿秋隨即拒絕了醫(yī)生提出的治療方案,他知道,他拒絕的是自己活著的希望,是一個鮮活的,年輕的生命。
“死亡沒什么可怕的,但我必須讓母親更好的活著!”阿秋堅定不渝地想著。
在短暫的痛苦與絕望中,歇斯底里的阿秋漸漸地恢復(fù)了理智。他決定用心體驗生命中最后的日子,他下定決心想重新活過,仿佛從不曾生過一樣。他開始把往日沒有時間看的小說仔細閱讀起來,小說中的悲歡離合深深牽動著阿秋的心。他從書中仿佛看到了不同命運的自己,他為書中的人物的命運感嘆著,流淚著,也是為自己的命運感嘆著,淚流著。
夜很靜。墻上掛著的鐘表傳來秒針的走動聲,噠——噠——噠地跳入阿秋的腦海里,像是在為他的生命做著最后的倒計時。對阿秋來說——當(dāng)一個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期,那么每一秒鐘都顯得彌足珍貴,但同樣也是一種熬苦。他該是有多么的不舍,他熱愛的這個世界。他渴望活下去,活著的希望,就像落去又升起的太陽。以前他總認(rèn)為開著豪車住著洋房才算是幸福,可現(xiàn)在不了,他錯了,他發(fā)現(xiàn)一切都錯了。只要活著就是幸福,再沒什比死去更糟糕更可怕的事了。
躺在床上看書的阿秋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他弓著腰,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樣。他把頭朝床頭的垃圾桶里伸過去,張著嘴,涎水順著嘴角滴落在垃圾桶里。透明的液體里參雜著鮮紅的血,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分外刺眼。但阿秋并沒有注意到,只是閉著眼睛咳嗽著。
咳嗽聲終于停止了,阿秋整個人就像是虛脫了一樣。肺震的很痛,像是被撕裂了似的。他喘著粗氣,椅靠在床上閉著眼睛像是在思索著什么。眼角酪著的淚滴在燈光的折射下跳動著銀光,但不多時就被這深夜里的秋風(fēng)給擦拭一干了,只留下一道道雪白的淚痕在阿秋的臉上像是在傾訴著什么。
良久,阿秋才感覺舒服了些。他睜開了眼睛回了回神,拿起剛才因咳嗽而被他丟在一旁的《穆斯林的葬禮》繼續(xù)看著。阿秋一時沉浸在新月和楚雁潮的愛情里無法自拔,當(dāng)讀到新月之死時,他仿佛看到了一個鮮活的生命在他的眼前死去。這不禁讓他想起了身患絕癥的自己,他的心開始強烈地悲痛著,為新月,為楚雁潮,也是為了自己。當(dāng)他讀到楚雁潮在醫(yī)院的走廊里悲痛欲絕地失聲痛哭時,他想到了自己死后的母親會不會也同樣悲慟。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兩滴滾燙的熱淚涌出阿秋的眼眶順著他那虛弱而蒼白的臉滴落在書上,留下了兩道沉重的淚痕。
寒風(fēng)吹動著阿秋的頭發(fā),顯得凌亂不堪。短短兩三個月,阿秋像是變了一個人,似乎比以前更加成熟冷靜了。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在他決定用心重新生活的那個夜晚成長了。在他的眼中不見了稚氣,也看不到絲毫的戾氣和抱怨。有的只是充滿著詩意和慈愛的、天使般純潔的雙眼,像一面天池一樣美麗無瑕,波瀾不驚。這是僅有參透了生死的人才具有的眼睛,如同古時夢寤時的南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