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這等事!那小宛現(xiàn)在怎樣?”冒辟疆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么禮數(shù)與真假,起身就抓住了她的肩膀問著,倒是這突然的反應(yīng)把婦人嚇了一跳。
那婦人倒也見過些世面,馬上恢復(fù)了正常的神色,示意先把手松開,才又接著說下去:“也是往日董家老爺對我有恩,今兒個奴家就免費告訴公子個詳細,這人是沒搶成,可董小女孩必竟年輕,沒經(jīng)過這樣的陣仗,多少受到些驚嚇,現(xiàn)今也是臥病在床,能說的就這么多了,公子要是再想細問下去,定是要出些銀兩的。”
這婦人說了個大概,言語神態(tài)中也沒有一絲的憤慨與不平,口口聲聲說著曾受人恩惠,反而最后卻想借此討來些好處,性情如此涼薄,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冒辟疆也沒有心情再與她消磨,轉(zhuǎn)身走出醉月樓,騎著馬急忙往半塘董家趕去。
耳邊聽得了那婦人遠遠地飄來的半句話:“公子,現(xiàn)在天色漸晚,不如先在這兒住下。。”
一路上快馬加鞭,才在城門關(guān)閉之前出了姑蘇城,冒辟疆來到半塘董宅時已經(jīng)是月掛高空了。
經(jīng)過了搶親的變故,董家的大門還沒來得及修整,有些破敗。敲了幾下才有人顫顫巍巍的出來查看,顯然主仆都嚇的不輕。
“請問何人半夜到訪,我家夫人說了,有事請明日再來。”
“繡娘請留步,在下冒襄,半月前曾來拜會過,F(xiàn)在深夜來此,實屬無奈之舉,也是偶然聽聞董家遭難,心急如焚,才會如此唐突,勞駕繡娘務(wù)必入府通報一聲,冒襄定然感激不盡。”冒辟疆聽出了是繡娘的聲音,真怕她又借故推辭,所以說話極盡誠懇。
正在冒辟疆思忱的時候,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開門的正是繡娘。
“公子言重了,是小女孩早有吩咐,若是闊子再來,只需請進府中相見,定不能怠慢了您。只是現(xiàn)在小女孩有些醉酒,公子見上一面便是,有些話可以隔日再說不遲。”繡娘一邊領(lǐng)著冒辟疆進去,一邊囑咐著話。話里都是滿滿的關(guān)懷,像母親對女兒的那種慈愛?芍^患難見真情,如今董家有難,才能看出像繡娘這樣身份低賤的平凡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人性的光芒。
繡娘領(lǐng)著冒辟疆停在了小宛的閨閣門前,想敲門時被冒辟疆悄悄擋住。繡娘本就弄不清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只是見小女孩對他上心,這才放心領(lǐng)進來,如今也就識趣的退下去休息了。
“如皋人氏冒辟疆,特來探望白姑娘,深夜而來,冒昧之處多多見諒,還望姑娘開門見上一面,以解思慕之情,辟疆也算了了心愿,定不多做打擾。”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里面卻無半點回響。
冒辟疆等的有些心焦,心中仿佛有一萬個不好的念頭在扎著心臟,生怕門里人有個什么突發(fā)狀況。他用手試著推了一下閉合著的門,才知道房門原本就是開著的。
站在半掩的門前,冒辟疆暗暗自責了一番,磊落的人,心里是沒有黑夜的,終究是自己邁不過世俗禮教的藩籬,在氣度上已經(jīng)輸給了屋里的女子。這才苦笑著推門進去了。
屋里燃著淡淡的清香,燭臺上火光搖曳的蠟燭也只剩下了半根,正門與繡床間隔著一道屏風,燭光打在上面,映出屏風上的畫,畫上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男子,正高舉著酒杯仰望星空,夜風吹動著他的長衫與發(fā)髻,一種豪放空靈的氣勢透過畫作噴薄而出。旁邊寫著一句流傳了百年的詩文: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圖文寓意的反差營造出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寂寞,還帶著些天地覓知音的灑脫。
繞過李太白月下獨酌的屏風,就是小宛閨閣的內(nèi)房了,而冒辟疆是第一個走進來的陌生男子。內(nèi)房里擺設(shè)簡單,和一般女子的閨閣并無二致,倒是妝臺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輕羅小扇,顯示出主人別具一格的品味與情調(diào)。
繡床上輕紗帳幔,床尾跌落著一雙鴛鴦蝴蝶繡花鞋,一身淺粉色的長紗羅裙襯著一個修長的身形,領(lǐng)口的搭巾已經(jīng)褪去,微微露出素色鏤花的褻衣。
由于醉酒的原因,小宛正側(cè)躺在繡著鳳鳴天下的錦被上,發(fā)髻有些凌亂,頭釵仍有一支斜斜的插著。高挺的鼻梁圓潤端莊,兩邊的臉上透著細嫩的紅暈,眼簾下睫毛彎彎,能想象出上下眨動時的秋波蕩漾,眉頭間總是似平未展,恍惚中隱著一絲絲不忍觸及的哀愁。
呼吸間吐氣如蘭,仿佛屋里的清香不是源自于香爐,而是來自她的呼吸,香氣四溢,沁人心脾。紅紅的唇上像是涂了一層胭脂,感覺水潤潤的,能解良人喉間的燥熱與饑渴,暈開三月的蓓蕾與苞心。